海鮮意麵剛剛送到病房的時候, 外賣騎手根據喬月曦訂單上提供的備注,是避開醫生護士悄悄潛入的。
“您好喬小姐, 您的外賣到了。”
外賣騎手臨走時, 恰好在走廊裏迎麵撞上段雪燁,段雪燁平靜看了他一眼, 淡定問道:“402的單子?”
“……是。”
“好的, 辛苦。”
而此時的喬月曦毫不知情,她正迎著旁邊尹華珞為難的視線, 喜滋滋揭開餐盒上麵那層錫紙。
然後病房大門被重新推開,視線中就出現了段雪燁頎長挺拔的身影。
喬月曦手一抖, 她端著那盒海鮮意麵坐在床上, 一時間吃也不是, 不吃也不是,尷尬得無以複加。
這他媽也來得太巧了吧?一口都還沒嚐呢!
兩人對視良久,她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盡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心虛。
“你今晚不是在陳董事長那裏麼?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預感到依你的個性,肯定要點不健康的夜宵, 所以過來檢查一下。”
“……”
尹華珞生怕自己告密的事情泄露,蘋果削到一半就放下了,隨即乖巧告辭:“既然班長來了, 我就先回家了哈,月姐,我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也不等喬月曦答應,拎了小挎包立刻開溜, 跑得比體育測試一百米還快。
病房裏頓時就隻剩下了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段雪燁坐在喬月曦旁邊,垂眸看向她手中的海鮮意麵,很平靜地問:“喬喬,真的這麼餓嗎?”
“……還行吧。”喬月曦柳眉一挑,賭氣似地把餐盒塞進他懷裏,“你天天喝菜葉粥,看你餓不餓?”
他沉默片刻,終是歎了口氣:“是我照顧不周了。”
“你可別這麼說,搞得像我欺負你一樣。”
“那這樣吧。”他在她幽怨的眼神凝視下,什麼原則都隻好先丟到一邊,不得已做出最大限度的讓步,“蝦仁、魷魚和貝類不能吃,但意麵你可以吃。”
“那這些東西扔了多浪費啊。”
他很有耐心地回答:“我替你吃。”
“……”懷著能吃一口賺一口的念頭,喬月曦不情不願地同意了,並理直氣壯提出條件,“那你喂我吧,我打著石膏呢,一隻手不方便。”
段雪燁含笑應了一聲,他用叉子細致地將意麵卷起來,用手托著遞到她唇邊:“慢點兒。”半晌又問,“好吃麼?”
“好吃唄,這家店的味道超正,等我出院了咱們直接去吃,不點外賣了。”
她用的主語是“咱們”,極親昵的詞彙,這說明在她未來的計劃裏,是有他的。
這樣的認知,令段雪燁心底隱隱發甜,以致眉梢眼底都帶了幾分愉悅的氣息。
他低聲說:“好,隻要你把身體養好了,想吃什麼我都陪你去。”
“我這都是小傷,頂多倆月就沒什麼事了。”
他的目光掠過她纏著紗布的額頭,再到左臂固定的繃帶和石膏,最後落在她塗滿藥水的一雙小腿上。
即使到此時此刻,他也依然難以想象,當夜在前往烏山頂的那條荒野小路上,她是如何發狠去搶吳德的方向盤,任由那輛車撞樹側翻,險些再次遭遇車毀人亡的悲劇。
那一刻的她該有多疼啊?可她事後敘述起來,總是輕描淡寫的,仿佛過程不值一提。
她說過,自己上輩子已經死過一次了,比任何人都更豁得出去,畢竟她的字典裏從沒有“示弱”二字。
然而……
“喬喬,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其實那一晚的事情,原本可以避免的,隻要他沒有與陳明義談事談到太晚,早些去藍夜酒吧接她,她就不致受這趟罪,冒這份險。
她再堅強也隻是個女孩子,他理應不惜代價保護好她,而不是一次又一次讓她孤身麵對歹人,最後總是選擇最極端的一條路。
是他錯了。
察覺到他的神情慢慢變得不太對勁,喬月曦大致能把他的心思猜個八.九不離十,她斟酌了半天言辭,最終隻是歎息著將手撫上他的臉。
他臉上的傷痕仍未複原,但並不影響俊美的模樣,反而愈發顯得輪廓堅毅。
那是少年為了她,拚盡全力與命運抗爭的證明。
“沒關係啊。”她輕聲安慰,“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我知道你還等著我,所以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就回來了,怕你孤單。”
這一句是絲毫不摻假的心裏話,須知在翻車的刹那間,幾乎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她將身體緊緊蜷縮在後排座位下,腦海中存留的最後畫麵,是當初夢境裏,段雪燁那雙悲傷欲絕的淚眼。
她是害怕的,怕自己離開後,他就要獨自漂泊在這世間了,孤獨時、絕望時、瘋狂時皆無人抱緊他,他或許又會踏入無盡深淵,萬劫不複。
她曾經承諾過他,那樣的結局不會再重演了。
她怎麼舍得食言?
“雪燁。”她傾身靠近,抵著他的額頭,溫柔開口,“別再跟我道歉了,你從來也不欠我什麼,相反,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謝謝他的固執和堅持,謝謝他的深情與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