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做完一些瑣碎的雜務,上宮素心待在宸瑑「遙心居」的涼亭裏,倚頤沉思。

說是沉思,其實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

她的心一向是透明的,透明澄澈得什麼也留不住。

林間的鬆聲吹來,拂過她無塵的心靈,又悠悠地吹過。

幾綹柔細的發絲飄垂在眼前,她也恍若不覺似的。

該做事的時候她認真做事,沒事做的時候,她總是如靈魂出竅一般,悠悠蕩蕩,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引起她的注意或關心。

突然,淡漠而優雅的額間微微一蹙——

一陣孩童嬉戲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天真無邪的笑聲仿佛驚動了她。

她站起身,信步走出林間。

一隻色彩斑斕的彩鳶在天邊飄飄,隨風沉浮忽高忽低。

她抬頭看了紙鳶一眼,分辨出孩童們玩鬧的方向,朝該處走過去。

她看見一群年齡不一的孩童在不遠處的草原上放紙鳶,那群孩子有男有女,年紀最大的不過七八歲。

他們追著放紙鳶的孩童跑,又笑又鬧,一片毫無機心的渾然天真。

看到他們嘻笑的樣子,上官素心心中微微一震,水靈的美目有些迷蒙。

自幼她就有心絞痛的病症,雖然看過無數名醫,還是無法根治,這病症一旦稍微受到刺激,或動作過於劇烈便易發作,因此家人總不輕易許她外出。

府裏同年齡的下人子女雖多,她卻不能隨心所欲的跟他們一起玩,隻能待在自己的房裏,聽著他們快樂的玩笑聲。

十歲之後,她的生活環境驟變,父親獲罪抄家,她由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淪為奴仆,被肅親王收養之後,更是完全失去了自由。

當年肅親王聽信府中武術高手的話,認為她是習武奇才,不顧她的意願強迫她學習劍術。

當她心絞痛發作的時候,肅親王就讓她服用異人奇士所煉製的秘藥來消除疼痛。雖然這些年來練武過度而頻繁引起的心絞痛,有秘藥讓她減輕病發時的痛苦,但肅親王卻更進一步藉由秘藥來控製她,如果她不肯聽話,那麼心絞痛發作時她隻能自己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楚。

王府裏年齡相近的孩童不少,不過都是處境和她一樣的可憐人。

在肅親王府生活這些年來,她不但無法跟一般小孩一樣的玩耍,連孩童的笑聲也聽不到。

直到現在,她還是很羨慕那些可以自由嘻笑的孩童們。

她立在院門前,怔怔地望著他們,神情縹緲,思緒似乎也隨著那隻紙鳶飛得老遠。

「勾住了!」

「掉在樹上!」

「都是阿元害的,手腳這麼笨,紙鳶才會掉到樹上。」

「怎麼辦?線扯斷了。」

紙鳶掉落在一棵枝椏茂密的老樹上,那些孩童在樹下仰麵望著,無計可施,幾個小女孩哭了起來。

上宮素心遲疑了一會兒,突然移步向他們走近。

「我幫你們拿下來好嗎?」

孩子們見她出現,個個破涕為笑——

「好啊好啊!謝謝姊姊!可是樹這麼高,姊姊拿得到嗎?」

「試試看。」她說。

因為不便在這麼多人麵前施展輕功,她憑自己的手腳慢慢爬上這棵高大的老樹。

爬得愈高,樹下孩童的呼聲愈大。他們既驚又喜地看著她。

「好棒啊,快拿到了!姊姊小心!」

上官素心身手輕巧地爬到樹梢,伸手一勾,順利取下勾在樹椏間的紙鳶。

樹下孩童們見她拿到了,高興地歡呼。

她一手拿著紙鳶,正要往下爬,一陣尖銳的刺痛猛然穿過她的心髒,瞬間,她像手中飛落的那隻紙鳶,飄然墜地。

宸瑑從宮裏回府,正巧遙遙看見她摔落的這一幕,他心中一震,立即飛步向前將她抱起。

隻見上官素心顏容慘淡,已經失去了意識。

「召無月過來。」

他頭也不回地交代,抱著上宮素心匆匆踏進遙心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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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相貌斯文的年輕人坐在上官素心床邊,為她把脈。

「無月,她的情況怎麼樣?」

「骨折外傷嚴重,頭部稍微受創,其他應無大礙。」上官無月起身,溫文和緩的回答。

「沒有危險?」

「沒有。從那麼高的樹上摔落,沒有摔傷頸項,這位姑娘算是很幸運了。」上官無月微笑地說。

「那就好。」宸瑑看了床上的上官素心一眼,轉身在椅子上坐下。

「但是,我覺得她的脈象很奇怪。」上官無月坐在宸瑑對麵,修長白皙的十指交握。

「哦,怎麼說?」

「她的心有問題。如果我判斷的沒錯,應該是先天性的狹心症。如果不是,也必然是心悸一類的毛病。」

「心悸?那是沒辦法根治的。」宸瑑俊眉不自覺地微蹙。

「沒錯,沒辦法根治,而且發作的時間無法預測。這類病症是很麻煩,不過你為什麼要皺眉呢?」上宮無月嘴角噙笑地說。

「我有嗎?」宸瑑神情微變。

「你有。為了一名女婢而擔憂蹙眉,這真不像你。」

「你看錯了。」

「好吧,我看錯了。那麼我剛才發現的另外一件事,也不需要告訴你了。」

「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

「無月你……」

上官無月站起身,拋給宸瑑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先告退了,開給這位姑娘的藥單,我會交給總管大人去料理。明天我再來看她。」

說完之後,他像一陣春風悠然飄遠。

宸瑑瞪著他瀟灑的背影,卻拿他沒法。

上官無月是他貝勒府的幕僚之一,年紀雖輕,醫術卻頗為精湛高明。

他來到貝勒府已經多年,和宸瑑私交甚篤,然而對宸瑑而言,上官無月的一切仍然是謎。他從來不曾提到自己的出身來曆,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

宸瑑除了知道關於他一段沒有結果的情史之外,其他一無所知,但他知道,無月是可以信任的人。

因為相知之深,所以上官無月剛才那樣貿然離去的失禮行為,宸瑑也毫不怪罪,他隻是感到好奇,無月所說發現的另外一件事,是指什麼?

宸瑑深沉的目光落在上官素心身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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