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詩歌(1)(2 / 3)

心是孤傲的屏障一麵;

慈鬱,

不忘卻晚霞,

蒼莽,

卻聽腳下風起,

來了夜—

(發表於1936年7月19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靜坐

冬有冬的來意

寒冷像花,—

花有花香,冬有回憶一把。

一條枯枝影,青煙色的瘦細,

在午後的窗前拖過一筆畫;

寒裏日光淡了,漸斜……

就是那樣地

像待客人說話

我在靜沉中默啜著荼。

二十五年冬十一月

(發表於1937年1月31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時間

人間的季候永遠不斷在轉變

春時你留下多處殘紅,翩然辭別

本不想回來時同誰歎息秋天!

現在連秋雲黃葉又已失落去

遼遠裏,剩下灰色的長空一片

透徹的寂寞,你忍聽冷風獨語?

(發表於1937年3月14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哭三弟恒

—三十年空戰陣亡

弟弟,我沒有適合時代的語言

來哀悼你的死;

它是時代向你的要求,

簡單的,你給了。

這冷酷簡單的壯烈是時代的詩,

這沉默的光榮是你。

假使在這不可免的真實上

多給了悲哀,我想呼喊,

那是—你自己也明了—

因為你走得太早,

太早了,弟弟,難為你的勇敢,

機械的落伍,你的機會太慘!

三年了,你陣亡在成都上空,

這三年的時間所做成的不同,

如果我向你說來,你別悲傷,

因為多半不是我們老國,

而是他人在時代中碾動,

我們靈魂流血,炸成了窟窿。

我們已有了盟友、物資同軍火,

正是你所曾經希望過。

我記得,記得當時我怎樣同你

討論又討論,點算又點算,

每一天你是那樣耐性的等著,

每天卻空的過去,慢得像駱駝!

現在驅逐機已非當日你最想望

駕駛的“老鷹式七五”那樣—

那樣笨,那樣慢,啊,弟弟不要傷心,

你已做到你們所能做的,

別說是誰誤了你,是時代無法衡量,

中國還要上前,黑夜在等天亮。

弟弟,我已用這許多不美麗言語

算是詩來追悼你,

要相信我的心多苦,喉嚨多啞,

你永不會回來了,我知道,

青年的熱血做了科學的代替;

中國的悲愴永沉在我的心底。

啊,你別難過,難過了我給不出安慰,

我曾每日那樣想過了幾回:

你已給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

也是一樣,獻出你們的生命;

已有的年輕一切:將來還有的機會,

可能的壯年工作,老年的智慧;

可能的情愛,家庭,兒女,及那所有

生的權利,喜悅;及生的糾紛!

你們給的真多,都為了誰?你相信

今後中國多少人的幸福要在

你的前頭,比自己要緊;那不朽

中國的曆史,還需要在世上永久。

你相信,你也做了,最後一切你交出。

我既完全明白,為何我還為著你哭?

隻因你是個孩子卻沒有留什麼給自己,

小時我盼著你的幸福,戰時你的安全,

今天你沒有兒女牽掛需要撫恤同安慰,

而萬千國人像已忘掉,你死是為了誰!

三十三年 李莊

(發表於1948年5月《文學雜誌》第2卷12期)

給秋天

正與生命裏一切相同

我們愛得太是匆匆;

好像隻是昨天,

你還在我的窗前!

笑臉向著晴空

你的林葉笑聲裏染紅

你把黃光當金子般散開

稚氣,豪侈,你沒有悲哀。

你的紅葉是親切的牽絆,那零亂

每早必來纏住我的晨光。

我也吻你,不顧你的背影隔過玻璃!

你常淘氣的閃過,卻不對我忸怩。

可是我愛得多麼瘋狂,

竟未覺察淒厲的夜晚

已在背後尾隨,—

等候著把你殘忍的摧毀!

一夜呼號的風聲

果然沒有把我驚醒

等到太晚的那個早晨

啊,天!你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苛刻的咒詛自己

但現在有誰走過這裏

除卻嚴冬鐵樣長臉

陰霧中,偶然一見。

人生

人生,

你是一支曲子,

我是歌唱的;

你是河流

我是條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個行旅者的時候,

你,田野,山林,峰巒。

無論怎樣,

顛倒密切中牽連著

你和我,

我永從你中間經過;

我生存,

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則是我胸前心跳裏

萬色的絢彩

但我們彼此交錯

並未彼此留難。

……

現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給他人負擔!

展緩

當所有的情感

都並入一股哀怨

如小河,大河,彙向著

無邊的大海,—不論

怎麼衝急,怎樣盤旋,

那河上勁風,大小石卵,

所做成的幾處逆流,

小小港灣,就如同

那生命中,無意的寧靜

避開了主流;情緒的

平波越出了悲愁。

停吧,這奔馳的血液;

它們不必全然廢弛的

都去造成眼淚。

不妨多幾次輾轉,溯洄流水,

任憑眼前這一切繚亂,

這所有,去建築邏輯。

把絕望的結論,稍稍

遲緩;拖延時間—

拖延理智的判斷—

會再給純情感一種希望!

(發表於1947年5月4日《大公報·星期文藝》)

八月的憂愁

黃水塘裏遊著白鴨,

高粱梗油青的剛高過頭,

這跳動的心怎樣安插,

田裏一窄條路,八月裏這憂愁?

天是昨夜雨洗過的,山崗

照著太陽又留一片影;

羊跟著放羊的轉進村莊,

一大棵樹蔭下罩著井,又像是心!

從沒有人說過八月什麼話,

夏天過去了,也不到秋天。

但我望著田壟,土牆上的瓜,

仍不明白生活同夢怎樣的連牽。

二十五年夏

(發表於1936年9月30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雨後天

我愛這雨後天,

這平原的青草一片!

我的心沒底止的跟著風吹,

風吹:

吹遠了香草,落葉,

吹遠了一縷雲,像煙—

像煙。

二十一年十月一日

(發表於1936年3月15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無題

什麼時候再能有

那一片靜;

溶溶在春風中立著,

麵對著山,麵對著小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