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 (稍稍思索一下)在你們新派人的舉動裏,這個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這也不能單怪梅真。(用勸告口氣)我看娟娟,你若是很生氣元瀾,你們那婚約盡可以“吹”了,別盡著同元瀾生氣下去,好又不好,吹又不吹地僵著!婚姻的事不能勉強的,你得有個決心才好。
娟 他,他遛了人,我怎麼不生氣!
瓊 他要真不好,你生他的氣,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大家客客氣氣地把話說開了,解除了這幾年口頭上的婚約,大家自由。
娟 這可便宜了他!
瓊 這叫什麼話,娟?你這樣看法好像拿婚姻來同人賭氣,也不顧自己的幸福!這是何苦來?你要不喜歡他,或是你覺得他對不起你,那你們隻好把從前那事吹了,你應該為自己幸福打算。
娟 這樣他可要得意了!他自己素來不夠誠意,“遛”夠了人家,現在我要提出吹了婚約的話,他便可以推在我身上說是我遛了他!
瓊 什麼是誰“遛”了誰!如果合不來,事情應該早點解決,我看,婚姻的事很重大,不是可以隨便來鬧意氣的。你想想看,早點決定同我說。你知道,我多擔心你這事!
娟 那麼,梅真怎麼樣?她這樣可惡,您也不管嗎?
瓊 梅真的事我得另外問問她,我還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麼不應該的事。
娟 我不是告訴您了麼,她對元瀾討好,今早我親眼看到他們兩人在這屋子裏要好得了不得樣子……
瓊 這事我看來還是你自己決定,如果你不滿元瀾對你的態度,你就早點同他說,以後你們的關係隻算是朋友,從前的不必提起,其它的事根本就不要去管它了。
娟 您盡在我同元瀾的關係一點上說,梅真這樣可惡荒唐,您就不提!
瓊 老實說,娟,這怎樣又好算梅真的荒唐可惡呢?這事本該是元瀾負點責!現在男女的事情都是自己自由的,我們又怎樣好去禁止誰同誰“討好”?
娟 好,我現在連個丫頭都不如了!隨便讓她給侮辱了,我隻好吞聲下氣地去同朋友解除婚約!我反正隻怪自己沒有嬤,命不好……
瓊 娟,你不能對我這樣說話!(起立)我自認待你一百分的真心。你自小就為著你的奶奶總不聽我的話,同我種種為難,我對你總是很耐煩的。今天你這麼大了,自己該有個是非的判別力!據我的觀察,你始終就不很喜歡元瀾的,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不明白地表示出來?偏這樣老生氣幹嗎?
娟 誰說過我不喜歡元瀾?
瓊 我說據我的觀察。我也知道你很曉得他學問好,人品好,不過婚姻不靠著這種客觀的條件。在性情上你們總那麼格格不入,這回元瀾由國外回來,你們兩人興趣越隔越遠……
娟 反正訂婚的事又不是我的主張!本來是他們家提的不是;現在他又變心了,叫我就這樣便宜了他,我可沒有那麼好人!
瓊 娟,這是何苦來呢?
娟 我不知道!(生氣地起立)我就知道,我要想得出一個法子,我一定要收拾收拾梅真,才出得了我這口氣。我恨透了梅真!當時我就疑心元瀾有點迷戀她。
瓊 你早知道了,為什麼你答應同元瀾訂婚?
娟 就是因為我不能讓梅真破壞我同元瀾的事!
瓊 娟,你這事真叫我著急,你這樣的脾氣隻有給自己苦惱,你不該事事都這樣賭氣似的來!
娟 事事都迫著我賭氣麼!這梅真簡直能把我氣死,一天到晚老像反抗著我。明明是丫頭而偏不服!本來她做丫頭又不是我給賣掉的,也不是我給買來的,她對我總是那麼一股子恨。
瓊 她這點子恨也許有一點,可是你能怪得她麼?記得當時奶奶在時你怎樣地壓迫她,怎樣地使她的念書問題變得格外複雜?當時她歲數還小,沒有怎樣氣,現時她常常憤慨她的身世,懷恨她的境遇感到不平……不過她那一點恨也不盡是恨你……
娟 我又怎樣地壓迫她?她念書不念書怎麼又是我負責?
瓊 當然我是最應該負責的人,不過當時她是你奶奶主張買來的,又交給我管,一開頭我就知道不好辦,過去的事本來不必去提它,不過你既然問我,我也索性同你說開,當時我主張送她到學堂念書,就是準備收她做幹女兒,省得委屈她以後的日子。我想她那麼聰明,書總會念得好。誰知就為著她這聰明,同你一塊兒上學,功課常比你的好,你就老同她鬧,說她同你一塊上學,叫你不好看。弄到你奶奶同我大生氣,說我做後嬤的故意如此,叫你不好過。這樣以後我才把她同你姊妹們分開,處處看待她同看待你們有個不同,以示區別……
娟 奶奶當時也是好意,她是舊頭腦,她不過意人家笑話我同丫頭一起上學……那時二弟上的是另外一個學堂,三妹、四妹都沒有上學,就是我一人同梅真。
瓊 就為得這一點,我順從了你奶奶意思,從此把梅真卻給委屈了!到了後來我不是把梅真同三妹、四妹也同送一個學堂,可是事事都成了習慣,她的事情地位一天比一天不好辦,現在更是愈來愈難為情了!老實說,我在李家做了十來年的舊式兒媳婦,事事都順從著大人的主意,我什麼都不懊悔,就是梅真這樁事,我沒有堅持我的主張誤了她的事,現在我總感到有點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