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遠至近延綿起伏的山脈包裹在終年積雪中,凸起的尖削陡峭的石山頂部矗立著沉睡中的白色城堡。最高的塔樓穿過雲霧,巍峨的以傲睨的神情俯瞰望不到盡頭的群峰。
被雪湮沒的世界銀光皚皚,覆蓋著白雪的植被零星顯露出的點點蒼黃,反而更加突顯出雪的無情與寂寞。仿佛連季節和風都一並被凍結的此處,惟有天空照耀的晴藍一如往昔,反射在冰雪世界山背處,與四周純淨的雪交融造就出一個籠罩著纖薄透明冰藍色的如幻謎境。
夜晚來時,山脈間會生起氤氳縹緲的大霧,即使站在山壁上高達三十米的雪鬆頂部也無法窺探被迷霧封鎖的山穀在夜色中悄然發生的改變。
這裏曾是魔界之王的宮殿。傳說在他出走時拋舍下的足以劈開星辰的暗之劍以及各種法器還留置在這個沉睡的城堡裏。若幹年來不知有過多少不自暴力的妖魔妄圖闖入,卻都最終迷失在山穀之中化為積雪下植被的養料。
仿佛擁有意誌可以吞噬闖入者的魔幻山穀存留在魔王於千年之前設置下的幻之結界中,位於中心點的城堡便像是肉眼可見卻永遠不可觸及的月亮一般,仿佛會自行變幻位置般地無法靠近。以魔力做誘餌,引誘並捕捉住一隻隻自投羅網的妖魔。
這片不可輕易接近的領域因而成為被魔王具象化威懾力的象征。即使他早已離開此地達千年之久,關於魔界之王的傳說和他那不可動搖的力量依然如同山穀中千年不化的冰雪般,震懾著魔界各族桀騖不馴的首領。
因為強,才被尊為王者。
因為那絕對的力量,才不得不臣服。
弱肉強食的魔界,力量就是一切的規則!
弱者隻有依附強者才能獲得生存的可能。
因而集結一處共同求存的集體,久而久之,就成為類似人間國家的不同領地的種族。
彼此交換盟約,立下具象的魔力束縛住無法信賴的誓言,為了搶奪食物與更好的生存環境而發生的小規模戰爭每天都在進行。
缺少了魔王的魔界,因為沒有了那絕對惟一必須服從的統製者,因而更加日益混亂。
妖魔首領們蠢蠢欲動,伺機奪取空出的位置。卻由於兩個公認最強者的宣言而不得不按捺欲望退讓出魔王之爭,隻能選擇加人其中一方的陣營。
圍繞在昔日魔王身側的兩員大將,沉香與雅舍,在魔王失蹤的第二個百年裏,分別背離了往日效忠的誓言,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國度。陰狠殘暴的沉香、莫測高深的雅舍,他們是僅次於魔王擁有恐怖力量的強者,在接下來一連串的爭鬥殺戮蒂結盟約的過程中,魔界被劃分成為對立的兩大陣營。
在必須選擇其一臣服的情形下,自願或不自願的妖魔首領都隻得帶領自己一族權衡利益之後加人其中一方。因為彼此實力相差無幾而出現了長達七百多年的冷戰對峙!直至沉香派去的暗殺者重創雅舍的消息傳開之後,這個七百多年的格局才終於有了動搖瓦解之勢。
感覺到雅舍的氣息已消失於魔界後,沉香便準備大舉進攻,徹底摧毀雅舍建立的勢力一統魔界。而雅舍身邊的妖魔首領們畏懼於沉香的殘虐,害怕他會為這七百年來的對抗大舉報複以血屠族,因此拚命抵抗。但缺少了以智力見長的雅舍的指揮,隻能是節節敗退。
在這種時候,效忠於前魔王的七位長老提出了找回魔界之王的計劃自然得到了雅舍一派的支持!
並不是因為對魔王的心懷感念,隻是出於自保而希望有強者能來對抗沉香。為了自己而去擁護某人的心意雖然卑鄙,卻反而因為真實而顯得更具誠意。
在這種格外敏感兼緊要的關卡,擁有前魔王未婚妻子身份的毒芹帶回了一個據說是魔王轉世的少年,自然引發了一場不小的轟動,整個魔界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沸騰。
☆☆☆
身處於高廣明亮如宮殿般的房間令少年無比興奮,原本以為魔界一定便是黑暗陰森的環境呢!而看穿他的想法,貼在他耳邊輕輕吐氣說出“那樣的地方當然也有很多。如果你一定要住在洞窟裏才舒服,我也可以幫你準備啊。”的不懷好意的音調,立刻將他雀躍的心情打回麻煩的現實裏。
“就說你換衣服怎麼這麼慢!原來你當這是博物館在參觀。嘖!”露出一副比他還麻煩的神情,毒芹撩起額前的頭發撥到後麵,不耐煩地催促,“快一點哦。要不要我幫你穿?”
“你、你、你怎麼進來了?”少年滿臉通紅地抓緊穿了一半的衣服掩住半敞的前襟,大聲抗議,“人、人家正在換衣服呢!”就算外表再怎麼中性化,她也是個女孩子啊!竟然在男子換衣服時闖入也太、太……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穿吧!”訕笑地看著晁冕係成亂七八糟的帶子,毒芹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直接動手幫他重新整理。
“你、你……”感覺到細長的手指正透過絹製的衣服在身體遊走,害羞到極限,晁冕全身僵硬呈石化狀態。
“唉,伸手啊。”毒芹麻利地將他腰間的帶子係好,卻在幫他套外衣時卡住,忍不住抬起頭歎氣,“阿冕,魔界的長老在等著見你這位偉大的魔王,你快點好不好?”
“為什麼……”
“嗯?”聽不清少年支支吾吾的聲音,她蹙眉眯眼,要他重複。
“為什麼你可以這樣毫不在乎?我可是男孩子呀!”看到少年終於大喊出來,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溫潤的大眼濕潤的水分像要流出眼淚一般,毒芹不禁啞然。
“以前沒有說過,但是現在補充好了。”半晌,毒芹才神色古怪地說道,“聽好,在魔界,我的身份是魔王的未婚妻,即使和你有親密的舉動也不會有人置喙。”他到底在在意什麼呢?替他準備的裝束他又不會換,自己幫他都不嫌煩,他為什麼反而一副被人占了便宜的神色?
“那不是重點啦,我又不是真的……”
“噓——”一根食指搭上他張開的唇瓣,近在眼前的女子露出威脅的表情,“不是說好了嗎?隨便胡說,你想害我被九曜殺掉嗎?”
驚嚇般地捂住唇,隨即醒悟過來般的他立刻撥掉她的手,別扭地轉過頭,“反正、反正我自己穿嘛!你隻要教我怎麼穿就好了。”討厭哦,為什麼妖魔們會嗜好古中國的衣服呢?
對了!他猛地張大眼睛,氣鼓鼓地質問:“為什麼隻有我換衣服?你不是還穿著人間界的服裝嗎?”
握住自己被揮開的手,毒芹冷笑,“是呢,原來你這麼難以忍受被我觸碰。我是殺人魔嘛!”
這和那個有什麼關係?他疑惑地望過去,卻在她的眼中捕到一抹稍縱即逝的受傷。那會是自己的多心嗎?可是卻有一種不說出來便會後悔的感覺向喉頭湧上呢。所以即便不好意思,少年還是結巴地解釋:“什、什麼嘛?我是在害臊耶!被女孩子碰的話……”
她愕然,旋而偏過頭輕輕地笑了。
那是一種仿佛殘冰消融一般美麗清冽的笑容,令少年忍不住看得目不轉睛。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半晌,她低頭說。
看不到她的表情雖然有些不安,但是她的聲音一直都是這樣的甜美動聽,所以她一定不生氣了吧。臉紅紅的少年這樣想著,按捺住忐忑的心情,任她默默地幫自己穿好衣服。
“好了!”過最後一個繩結,“刷”地抬起頭,劉海下的眼深沉幽邃,看得到她慣有嘲諷的笑意,卻完全猜不透這個女子內心的想法。
而為何他竟會有想要了解她的所思所想這種古怪的念頭呢?少年怔怔地望著她率先邁步的背影,那個挺拔的身姿。到底……
“喂?跟上來呀。”察覺到身後的人靜立不動,她駐足回頭,皺了皺眉。
“喔。”恍然醒悟般地,他連忙跟上去。
可是,心還在怦怦跳。仿佛適才手指的感覺透過黑亮的絲絹滑入了他的身體,在他的腦海中烙印下一個與眾不同的帶有溫度的記憶。
★★★
“這便是魔界之王轉世的少年呢!”
臨時設置的鑲有雪白翡翠的王座前,因身材頎長而給人玉樹臨風颯爽之感的尊貴使者,用慣有的嘲諷語氣如此不懷好意地說道時,已經換上用絲絹製成有如暗夜極光般裝束的少年,從站在石階彼方修長俊美的妖魔臉上,清楚地看到一副備受衝擊的神色。
而站在他的身旁另一位穿著類似於古埃及裝束用長長白紗遮掩麵孔的妖魔卻極為恭敬地伏下身,握在他手中的九環錫杖隨之與地板碰撞發出清脆的鳴響,“參見吾王。”說話的妖魔有著一把流水般悅耳的嗓音,比起芹的甜美動聽他的音色更接近於自然的符號,不是語言的語言,落入聽者的耳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這個雖然擋住臉卻依然給人以優美之感的妖魔抬起臉,惟一露在白紗之外的眼睛卻沒有瞳孔隻泛動著一片無法凝視過久的白光。
似乎能看穿晁冕的好奇,他輕笑欠身,“初次見麵呢,今世的吾王。我是服侍魔王的九耀之一,身邊這位也是我的同伴。我們兩人作為代表,向尊貴的您來傳達九耀的心意。請叫我趟,而他——”
“我叫做景。”俊美的妖魔已經眨了眨眼,擅自搶話,“本來要來參見陛下,我心裏還有點害怕呢。沒想到今世的您長得這麼出人意料啊!”
“出人意料?”這是什麼意思。晁冕不解地望向身側的芹。
後者勾起唇瓣諷刺地無聲而笑,“——說你長得可愛的意思呀。”
“景!”趟低聲斥責同伴輕薄的態度,卻隻換來一個吐舌的鬼臉。
“可是你不是說過我和魔王長得很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