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可明,肖芸在喊,她列了一個單子,她說,你去小賣部把這些買回來。單子上寫的都是些日用品與開火用的必需品。那天住在後邊的場部辦公室常幹部帶著我四處轉了一圈,食堂、澡堂、開水房、郵政所、小賣部都走到了。食堂、開水熱水、澡堂都是有時間的。二十年的牢獄,我早已習慣了這種集體生活。看見郵政所,忍不住脫口問,我可以訂閱幾份報紙不?常幹部稍稍沉吟一下,說,我請示一下場長,我想,應該沒問題的。我覺得常幹部實在,沒什麼心眼。這裏的人,好像不太關心外邊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信息來源於場廣播室早上七點轉播的《中央廣播新聞》。可是,我想看到更多的新聞。與外界隔絕八年了,不知道國家目前是什麼狀況。在監獄裏的這些年,我反反複複做的事,就是整自己的材料,每天都要去回憶自己所經曆過的所有事情,什麼時候,與誰,做什麼,目的是什麼,這當中的一點一滴的細節,都被提審的人翻來覆去地問,並要寫成書麵材料。記不起的,也總有人在一邊提醒,在四麵是牆的屋子裏,晃白的燈光,沒有表情的臉,會讓人一度恍惚,意誌崩潰,更多的時候,自己的意識會跟著他們提醒的那些記憶走。那個時候,我生活在過去。真實與虛幻糾結成一團。現在,我終於有機會看當前,盡管我是個七十歲的老頭了,我一樣可以根據報紙新聞來分析判斷未來。我隱隱感覺到,把我放到這個茶場,也許是某種態度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