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宅邸裏。

她瑟縮在藤椅裏直打哆嗦,不是因為冷,而是驚魂甫定。她呆滯地任憑方斐然拿著吹風機替她吹幹濕漉漉的長發,手指耐心地撥開她糾結的發絲。

「對不起啊方先生,我不知道是你帶朋友來。我聽到園子後麵有聲音,以為是小偷,管家剛好又回家探親,我隻好趕緊跑到外頭看看,沒想到看到這位小姐,我還以為是……我也嚇了一跳,真是對不起……」

微胖而麵善的中年婦人在一旁直賠不是,方斐然製止她道:「劉嫂,不怪妳,是我不打聲招呼就擅自進來,本想停留一、兩個鍾頭就走,不幹擾你們的,嚇著了妳真是抱歉。」

劉嫂回頭端了碗熱茶過來,陪笑道。「小姐,不好意思,嚇著妳了。」

她順從地接過,喝了一口,發現劉嫂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摸了摸兩頰道「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有,沒有我隻是覺得小姐像個人──」劉嫂看了方斐然一眼,忙噤了聲。

「先生睡了吧?」他問。

「睡了。今天情形還可以,精神不錯。」敦厚的臉上露出安慰的笑。

「妳先回房睡吧,我馬上就走,門會替妳鎖上。」他按掉吹風機開關,攙扶梁如意站起來。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打量了下狀似傭人房的室內陳設,暗忖著他和宅邸主人的私交必定匪淺,竟能容許他隨意出入而無微詞。

見劉嫂離開後,她表情出現一絲古怪,微?了他一眼。

「怎麼了?」他低下頭看她。

「你剛才……」她欲言又止,兩手背在身後,匆匆瞥過他。「有沒有看到……」她搜尋著不至於困窘的恰當字眼。

「看到什麼?鬼嗎?那是劉嫂啊!」他笑拍她的頰,「妳今天嚇壞了。」

「不是,就是……」她絞著手指頭,咬了咬唇。「你剛才救我上來,有沒有看見我的……」她還是說不出口。

「妳的?」他微瞇著眼,不解問道:「妳的什麼?」

「哎呀,就是我的──」她瞅著地上方才換下的濕成一團的浴衣。

「算了!」她甩甩長發,瞪了困惑的他一眼,悻悻地走向房門。

他重新看一遍那團濕衣,恍然大悟,急追上去拉住她,「如意,別生氣,妳直說不就行了,我的確是看見了。」

「你說什麼?你看見了?」她愕然。

「是啊!」他眼珠瞟向天花板,嘴角揚起愉快的弧度,回想著那一幕。「看的時間不多,急著救妳,就那麼幾眼,可是很難忘,形還不錯,滿好看的。」

「你看到了?在哪裏?」她不可思議地怒推他一把。「為什麼不拿來還我?那是我新買的,花了五仟多塊耶!」

「還妳?」他錯愕地朝她胸前探了幾秒,「妳胸部不是直在妳身上?我從來也沒碰過啊!五仟多塊?妳是指──」

「笨蛋!我的內衣啦!」她氣急脫口。

兩人詭譎地看著對方,當各說各話終於碰到了交集點,她蒼白的臉頰染上熱辣辣的紅暈,直蔓延到頸部。

「原來你看到的是──」她摀住嘴,驚愕轉成窘恨,跺了下腳後轉身奪門而逃。

他緊跟在後,滿臉含著觸及發的笑意。

夜深了,他不能放肆大笑,更不能坦白的告訴前麵疾步而行、羞憤不已的保守女人,他看見了,不隻一點點,全都看見了。

白色的單薄浴衣,在水的洗禮下,加上驚慌失措地掙紮,還有什麼看不見的?

兩人一前一後,各自懷著迥異的思緒,踏著落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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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好天氣,正午陽光亮麗,她沒有留在辦公室用餐,特地搭了兩站捷運,來到「他方」咖啡館。

中午人不多,她一進門,很快看見了嚴子寬和依依在吧台內談笑著。

「如意,好幾天沒來了。」依依友善地笑著,放了杯檸樣水在她麵前。

「新工作還習慣吧?」嚴子寬審視著微帶倦意的她。

「還好,比以前閑多了。」她懶洋洋地托著腮,看見他精神就鬆懈了。

「咖啡想換口味嗎?還是一樣的焦糖瑪琪朵?」他問。她幾乎不太嚐試別種咖啡,兩年來連位置都固定在吧台的角落。

「不換。」她盯著他斯文的側臉,突然問,「阿寬,為什麼取名叫『他方』?」

「唔?」他停下攪拌的動作沉吟會兒,道:「妳也許聽過,但從未想過,接觸過的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他方』。在這裏,每個擦身而過、短暫停留的客人,其實彼此都是生活在他方,要了解對方就要勇敢的跨界,但通常這麼做的人不多,那得要有很重要的契機。」

「喔。」她沒說什麼,眼珠隨著他修長幹淨的手指移動。

照嚴子寬說的,她還真的遇上了一個徹底生活在他方的男人,不過她一點也不想跨界,在那個人徹底把她生活搞亂之前,她要好好躲個幾天休養生息,以免接招不及,武功盡失。

「太好了,我下星期要南下出差幾天,可以清靜多了。」她咕噥著。

「清靜?那個約翰屈伏塔讓妳很困擾嗎?」嚴子寬若有所思地笑問。

「呃……」她訕訕地、很用力地將腦海中泡湯那個畫麵畫個大叉叉。「也還好,隻是現在沒心理準備,暫時不想談感情。」

「感情通常都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來臨的。」他意有所指地道。

她啞然,垂下視線。

「或許吧……」否則她心理準備了這麼久,怎麼嚴子寬毫無表示?也或許他們兩個也是生活在他方,倘若如此,她何時有勇氣移動她的腳步,走進他的世界?

不知不覺中,她又想起了另一張麵孔,那個張狂的男人,比任何人都還有勇氣吧?

ZZZ

台北冬日細雨綿綿,南部卻豔陽高照,但不悶滯。

她首站先搭機到高雄,巡了幾家有合約的家具商,再參觀當地的家具店,細心比較並記錄南北客層品味的差異,兩天就這樣過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為了公事人在異地,沒什麼不習慣的地方,隻是到了傍晚卻躑躅街頭,不知道怎麼打發吃的──不單是沒有吃伴的關係,而是吃了也索然無味。

她中了方斐然的毒了,她竟不能怡然自得地粗食淡飯裹腹──這可不是好現象。

為了克製味蕾的挑剔,她在便利商店買了禦飯團和三明沾,在飯店對著電腦處理郵件和傳真信函,直到睡前,強迫自己忘了吃這回事。

第三天,到了嘉義,她糟糕地發現一件事──生理期提前來了。

這是她少女期至今的一大罩門,她如臨大敵地備妥止痛藥在身上,走完當天的既定行程後,麵色發白地回到飯店癱在床上。

這樣也好,她全沒了吃興,不必煩惱該上哪間餐館。

她忍受著下腹糾扯的疼痛,再吃下顆特效止痛藥,蜷成蝦米狀,蒙頭大睡。

第四天,抵達台中,她冒著冷汗拜訪完兩家特約商,意誌堅強地撐回飯店,生理痛的不適達到顛蜂。她咽下兩顆作用不大的止痛藥,躺在床上,靜待痛苦過去。

迷迷糊糊昏睡當中,電話依稀響了無數聲,她連動根指頭都累,全然不予理會。

接著是房門連聲叩響,她再也不能不應門,怕飯店人員以為她出事。

她搖搖晃晃地拖著暈眩的腦袋開了門,大束芳香撲鼻的白玫瑰映入眼簾,她半夢半醒,花香刺激著不適的腸胃讓她感到反胃。

「梁小姐,有人送花和包裹,請簽收。」飯店侍應生遞上簽單。

她在上頭鬼畫符下後,有氣無力地收下不知名目的禮物,暗啞著嗓子吩咐:「別再吵我我要睡覺。」

「小姐沒事吧?」她一張臉白得似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