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她是反應過火了點,但連經常占她口頭便宜的方斐然也不曾如此輕薄於她,更何況是長相都沒看清楚的顏家齊。

三人神氣各異的各據客廳一角──顏家齊幽怨,方斐然無奈,她則是懊喪。

始終帶著笑意的劉嫂,手腳俐落地把顏家齊額角的傷口消毒拭淨,貼上OK繃後,以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安慰道:「皮破了一點、有些腫不要緊,明天就消了。」離去時,還神秘地對她眨了眨眼。

顏家齊摸摸傷口,利眼瞅著她,扯動嘴角譏刺:「我早該想到的,以欣哪會這麼粗魯?斐然,你以為帶個和以欣貌似的人來替代她,我就會回公司嗎?你的方法也愈來愈低等了。」

原本懷抱歉意的她,乍聞他惡人先告狀,還順道損了她,頓時怒火中燒,霍地從沙發上跳起,對方斐然怒道:「原來你朋友水準也不過如此,如果你還要留下來,麻煩替我叫部車,我先走了。」

方斐然不慌不忙地掣住她,走近顏家齊。「她長得像以欣隻是巧合,她不是來替代任何人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顏家齊錯愕,一語不發。她微覺尷尬,方斐然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廂情願宣告著,但在好友麵前意義自是不同,她原已燃起的怒火竟沒來由的熄滅了。

「那恭禧你了。」顏家齊恢複初見時的嚴冷,徑自上樓,走了兩階,又回頭拋下一句,「希望你運氣比我好,不會被打破頭。」

「他比你有禮貌多了,自然不會挨打。」她不甘示弱地回了嘴。

顏家齊睥睨的神色轉化,重新打量一遍梁如意,再看看好友不置可否的表情,嗤笑道:「斐然,你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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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盤往左打,車子便滑向下山的主幹道裏,奔馳了幾分鍾,他往右?了個空,轉進凸出路邊的觀景區,煞了車。

月明星輝,在蟲鳴稀落的安靜車廂裏,車內照明燈下,方才在顏宅的氣勢全沒了,她懊惱地看著車窗外,等著被他質問她脫軌的舉止。老實說,她不介意顏家齊怎麼看她,她在意的是在方斐然麵前僅有的理智形象全毀,今後她再怎麼矜持,恐怕隻剩矯飾。他不會再相信她有優雅的那麵了吧?

「如意。」他清清喉嚨。

來了!這次不會再淡然處之了吧?

他大手搭上她的肩,喚了她的名,尚未歇口便噗哧一聲,伏在方向盤上,全身聳顫不已,這樣克製的動作終究不能暢快地舒緩笑意,他幹脆直起身,前仰後合地爆笑起來,車身也隨之震動不已。

她知道自己言行失控,但還不至於該受到如此誇張的訕笑吧?她繃著小臉,猛推了他厚實的肩頭一下。「笑夠了吧?方先生。」

他意識到她已惱羞成怒,費了點力氣才止住衝動。「對不起,我不是笑妳,我隻是很久沒有感到這麼痛快了。」

「痛快?」她沒有聽錯吧?

「是啊,痛快。」他重重籲了口氣。「那家夥成天像活死人樣悶聲不吭已經半年多了,放著公司不管,不管勞駕誰都說不動,他今天還是話最多的一次,妳那敲真是神來之筆。」

他的反應真是始料未及。「多謝誇獎,看來隻要能讓那家夥開尊口,他對我做什麼你都無所謂吧?」心頭一絲酸意泛起,她沉下小臉。

「怎麼會呢?」他撩起她頰邊的發絲,在唇邊拂弄。「如果他敢吻妳,他挨的可就不隻是那一敲而已了。」

他靠得那麼近不是第一次,然而四下無人、漆黑闇靜和以前在公共場合不同,她從不擔心他會太造次,但現在連對方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一種無以名狀的氛圍在兩人間漫開,她不自在地挪動身軀,連忙找個話題切入。

「以欣是他的誰?」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想必是令顏家齊念念不忘的女人,沒事對著往日倩影憑吊著,這中間必然有不為人知的糾葛。

他縮回手指,看著遠處住家的點點燈火,停了幾秒才道:「以欣姓莊,是家齊的妻子。」

「莊?」她搜尋著與記憶相符的撞擊點拚湊出輪廓。「上個負責進口部門的主管,就是她?」

「嗯。」他微笑承認。「半年前,他們起了很嚴重的衝突,以欣不告而別,家齊受到很大的打擊,再也無心於工作。我們盡力讓公司維持運轉,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他得重新振作,否則公司很快會落到其他股東手裏。」

「沒辦法找到莊以欣了嗎?」看顏家齊冷熱極端的性子,應該是會翻天動地地尋妻才是,不會隻幹坐在家。

「存心要躲,加上不缺錢,自然不容易找。哪天她想通了應該就會回來了。」

「他們是相愛的吧?」

他慨歎。「相愛容易相處難。」

多麼任性的對夫妻!為了兒女私情,搞得周遭人仰馬翻,不珍惜擁有的東西,以為世界都繞著他們運轉,這樣的人值得方斐然這麼關注嗎?

「你們這對好友感情很深厚吧?」

他輕笑。「妳自小不在家鄉長大,對那裏的街坊不十分清楚。我們兩家是世交,他祖父就是有名的顏金山,當年橫跨黑白兩道;我祖父一直在顏家鄉下的製衣廠任廠長直到退休;我父親則在我小學時就搬離了那裏,在台中市定居下來。但家齊從國中開始也在市區就讀,所以我們沒有斷過連係。」

「那這次我父親選舉,不是你──」她訝異有這麼一段原委。

「不是我,我是代表顏家支持妳父親,到鄉下走動走動。顏氏家族在那裏有大批土地,老宅和祠堂也維持得很好,近幾年工廠雖然都遷往大陸,還是很關心地方鄰裏。」

他解釋得愈清楚,她火也冒得愈大,她那對從一開始就不老實的父母把她耍得團團轉,為了一己之私,把方斐然的來頭虛構得如此離譜,讓她以為自己就要獻身救父,所以對方斐然一直沒擺好臉色。虧得他一身水磨功夫,若是平常人早打退堂鼓了,她現在哪還有機會跟他促膝並談……

慢著!她這是想到哪兒去了?她難道在慶幸方斐然擁有常人不能及的耐性及溫柔,而她差一點錯過了他?

「咦?沒看錯吧?妳臉紅了?」他指腹捺在她渲紅的粉頰上,她驚跳起來,背壓在車門上。

「沒事,我覺得有點熱。」真是糗到了極點的借口,夜晚山上寒涼,哪來的熱?「我看起來,真的像那個莊以欣嗎?」她轉個話題避開他正待出口的調侃。

「……」他意外地靜默了,睫毛形成的半扇陰影遮住眸子。

「第一眼看到她在螢幕上的樣子,是有些神似,尤其不笑的時候,不過再仔細一瞧,五官出入就多了,等看到她開心地笑更覺得是兩個人。老實說,她比我漂亮多了,算是個美女,不知道為什麼公司那些人老盯著我瞧,你說奇不奇怪?」她侃侃而談,沒發覺他凝視她的瞳眸中出現了嶄新的東西。

這般大方地直言貌不如人,他對她性格中直爽的部分有了新的認識。那柔美的臉蛋有著倔強的衝突氣質,交織在她身上,使她的神態與莊以欣有了區隔,莊以欣嬌美任性,總是甜笑示人;梁如意克製矜持,不輕易釋放熱情,多半以冷淡掩飾自我防衛。第一次看見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觸動了他螫伏許久的心,她的確是和以欣不同,她是一本可以慢慢閱讀的古典線裝書,剛開始有點困難,深入後會有出其不意的寶藏。

「如意,我覺得,妳比她美多了。」他手掌覆蓋在她放在膝上的手,低抑的嗓音極其溫柔。

「多謝美言,你這分明是情人眼裏出──」她噤口得太慢,把自己陷進了進退維穀的地步。她抽開手,麵朝空無人的窗外,有股投身到夜色中逃開他的衝動。

他笑逐顏開,斜靠著椅背道:「我猜──」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勾起了她的注意。「乖寶寶的如意,一定沒有接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