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又是一名陷入情關卻尚無自覺的人兒,方采衣在心中歎道。

正在思索要如何推波助瀾,旁敲側擊,點明白霜染,讓她明了自己的感情時,方采衣身後蹦出一襲嬌小的粉色身影,後麵跟著丫環呼喚:“小小姐,等等我,你別跑這麼快,小心跌跤啊!”

嬌小人兒不理會丫環,奔至方采衣麵前,便緊緊摟住她,甜甜的童稚嗓音柔聲喚方采衣娘。

“方大夫,你成親了?”白霜染訝異問道,小女孩跟方采衣一同轉頭,對上小女孩那雙水靈靈的瑩黑大眼,小女孩容貌與方采衣無一相像之處,兩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母女。

“晴兒,來,叫聲白阿姨。”小女孩依著母親之言,怯怯地喚了白霜染,白霜染回給她一個和善的笑容。

“我並沒成親。晴兒是我跟我最愛的男人所孕育的孩子,我帶著我們的孩子在等待他,等到他回想起一切時,主動來找我們。”提起愛人,方采衣的眉眼淨是溫柔情意,看得白霜染竟是微征。

“愛……是怎樣一種感覺?”白霜染聽見她自己這樣問。

“真心愛上一個人,你會與他心意相通,同悲同喜,即便傾盡自身所有,也無怨無悔,心甘情願。”

“心意相通,同悲同喜;傾盡所有,無怨無悔……”白霜染覆誦著。

看著白霜染思索的神情,懷抱女兒,方采衣笑了。

民間傳聞神仙清靜修持,本無七情六欲,但眼前這位仙子的心似乎已漸漸開始覺醒了,但願她能早百發現她對陸清宇早已情根深種。

不論仙凡,隻要是有情人,都該成為眷屬,恩愛相守一生才是。

把脈泄露身份,讓白霜染和方采衣在後花園密談,兩人相談甚歡,對於談話內容,兩人心有靈犀,決定心照不宣。

三炷香後,針灸已結束,在一旁等候的方采衣取針,結束療程,行動恢複自由的陸清宇,心頭記掛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眼傷。

“采衣,結果如何?”他無神的眸底滿是期待。

早已明白事實的白霜染,實不忍稍後會見到他傷心失望的神情。

方采衣看著陸清宇,強迫自己平靜心緒,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清宇,一直以來,你在我心中都是個堅強勇敢的人,我相信無論往後的你遭遇任何變化,你都能夠承受才是。”

這一番話仔細聽來,像是某種不祥結果的預告。

“采衣,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你的眼睛……經過我再三詳細的診治,確定沒有複明的希望。”

“這……不……不會吧!采衣,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吧!”極力壓抑眼底的驚惶恐懼,陸清宇再次同方采衣確認道。

“我行醫多年,從沒對我的患者說過任何一句假話。”事實雖然殘忍,方采衣還是作了痛苦的抉擇,坦承以告。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告訴我,我是中了什麼毒,為什麼會這麼嚴重?”

“天下至毒‘鶴頂紅’的花液加上西疆毒蠍所提煉出來的毒粉,此毒毒性劇烈,中毒當時,眼部隻覺一陣熱麻剌痛,但疼痛感不會維持太久,之後患者無感無痛,心無警覺,認為眼傷應無大礙,殊不知劇毒已深深侵擾腐蝕內部神經,除非大羅天仙相助,或有奇跡出現,不然中毒者注定失明,終生與黑暗為伍。”

“碰”地一聲物體落地聲響起,聽完方采衣所言,陸清宇怔怔然,魂魄仿佛出了體,身子一陣虛軟無力,腳一滑,整個人軟軟攤在地。

方采衣所斷之症狀和他近日來的情況,分毫不差。

“我……我永遠失明了……我這輩子再也看不見、看不見了!我是個廢人,我變成了廢人……”他伸出雙掌,在麵前攤開,口中逸出傷心的碎句,眼眶迅速聚集水氣,成串溘出滑落,淚水掉在掌心滾落,他渾然不覺。

視線所及,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的心痛得像要撕裂一般。本來,他一直懷抱希望,充滿信心,認為這糾纏他的黑暗隻是短暫,透過方采衣的妙手,他定可重新尋回光明。

因為心懷希望,所以盡管眼前所見是黑暗,心底卻是璀璨明亮,但如今……都沒了!這一切都沒了!希望破滅,心也碎裂,漫長的未來,他注定與黑暗為伍,再不得脫離。

“沒了光明,一個看不見的廢人還能幹什麼!”陸清宇突然站立狂喊,揣起身旁的拐杖,準備衝出去。

白霜染和方采衣見狀,立即起身阻擋,奈何陸清宇的氣力極大,兩名弱女子根本無法牽製他。

“走開!別管我!”陸清宇雙手一掙,便輕易甩開了白霜染跟方采衣。

接著在眾人猝不及防之時,他跌跌撞撞,往屋外狂奔而去。

“清宇,冷靜,冷靜啊!”忍著摔疼的身子,方采衣起立喊道。

“方大夫,你別急,我去追他。”白霜染動作比方采衣還快,說完人就跟著陸清宇的腳步而去。“陸清宇,笨牛,等我啊!”

希望愈大,失望愈深,陸清宇眼底的傷痛與絕望,讓人深深為之同情難過。

堅毅勇敢如他,方采衣衷心期盼陸清宇能早日克服此次打擊,重新麵對。

韶安藥鋪後園

陸清宇像頭暴怒的獅子,拄著拐杖一路狂奔,也不管眼前的路平不平坦,看不看得見,終生失明的打擊徹底擊潰他堅強的心,口中不住吼叫,眼淚成行奔流,不小心跌跤,他便又爬起繼續跑,跑沒多久卻又跌跤,如此反複,直到他結實撞上後花園的圍牆,整個人反彈跌回地上,才讓隨後追趕而至的白霜染給拉住。

“呼……呼……終於……拉住你了……你跑得好快,害我……差點追不上。”白霜染緊拉住陸清宇,喘氣說道。

“不要拉我,你管一名瞎眼的廢人做什麼?”陸清宇冷冷回應,一點也不領情,大手一甩,掙脫白霜染緊拉的手。

“喂,陸清宇,別這樣好不好?你可是天朝堂堂有名的神捕效!”小手再攀回他的手臂,她勸道。“哈,神捕?瞎子還能幹什麼神補!”陸清宇嗤了一聲,語氣滿是自嘲。

“笨牛,拜托,你不過是失明,犯不著一副天地便為之傾滅的樣子。別因為這樣,牛脾氣便又犯,一古腦兒使勁往死胡同裏鑽。”

“不過是失明?”這句話聽在陸清宇耳裏變成極度的諷刺,原本像星火燎原的滿腔怒氣,一下變成漫天狂怒,焚燒掉他所有的理智。“白靖,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失明?哈哈哈,你說得倒輕鬆容易,失明的人又不是你,你怎知我的痛苦?怎知我的掙紮?又怎麼明了我的矛盾?當初失去成音,我痛不欲生,整個人意誌消沉了大半年,調適好久,好不容易才將心思轉移,全心投入總捕頭這分職務,讓我走出失去成音的傷痛,它可以說是我餘生的寄托,但是如今……哈哈哈……”陸清宇仰天淒愴大笑,傷心的淚水不住又沿頰滑落:“如今我瞎了,看不見了,一切統統化作烏有了。一個看不見的瞎子還能當什麼捕頭,稱什麼神捕?我呸,瞎子隻會是別人的負擔而已。”

一口氣發泄完心中所有的不平與忿怒後,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陸清宇虛軟呆坐在地上,一臉木然,雙瞳渙散,寫滿茫然和傷痛……

靜靜聽完陸清宇的話,白霜染的情緒也跟著沉浸在他的情緒裏,直到手上感受到一片濕涼,她才知道她哭了,提起衣袖拭淚,才又發現她早已哭花了臉。

看他受不住打擊自暴自棄,心碎神傷,她也跟著難過落淚,整顆心仿佛被繩索緊緊縛住,全揪在一起,舍不得啊!她舍不得他這麼難過!

霎那間白霜染有股衝動,想立刻取出還原仙水助他複明,但最後關頭,理智扼住情感,催咒的口止住,施法的手心敞開停在麵前,時機未到,她不能違背天意啊!

胡亂用衣袖擦幹眼淚,白霜染強迫自己以最平靜的嗓音開口說話:

“笨牛,誰說你變成他人的負擔來著!”她放意用平常兩人抬杠的語氣說話。

但陸清宇動都不動,一點回應也無,根本不曉得話有沒有進到他的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