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烽火映三韓,野戍孤婺泣未幹。幕府阿誰揮羽扇,雄關空想塞泥丸。
聲殘鼙將軍死,馬載紅妝逆虜歡。惆悵邊隅幾多恨,蕭蕭短發舞風寒。
嗟乎!國家有死事之臣,可為國家扶正氣,不知今日死一將,便已敗一陣,明日死一官,便已失一城,卻已傷了國家元氣,壞了國家之事。至於用人,畢竟要揣量得這人勝得這事來,方才假他權柄。不然,勉強尋一個人出來,把這擔子與他,這人又不量承了去,一時也糊塗過,隻是如民生何,如國事何!
遼東自張承胤敗死了,李撫就一麵具本題知,一麵行牌整飭全遼兵備,又發兵協守要害地方。此時京師正陽門外,河水發紅如血,內外驚怨,接這邊報,兵部連忙具題,道張承胤已死,急須另推總兵。原任總兵李如柏,他是遼東鐵嶺衛人,習知遼中情事。又父親李成梁,向做總兵鎮守遼東,兄李如鬆,曾做總兵,督兵在朝鮮平倭、貴州平播,是個世將,用他鎮守遼東。李維翰失事,另用一個楊鎬,他曾為遼東巡撫,又曾在朝鮮做經略,如今仍升經略。還又道山海關是個重地,起一個原任總兵榆林宿將杜鬆,使他屯兵山海關。屢次總兵建功朝鮮及播州的大刀劉挺,更有柴國柱等一幹名將,都取來京師調用。立一個賞格:斬奴酋的,與他千金,世襲指揮。加張承胤官,賜諡,賜祭立祠,賜名旌忠,以報死事,勵生者楊鎬、李如柏。命下,即令就道。楊鎬更已於五月二十一日出了山海關。
烽火遍宸京,樞臣事遠征。頻揮白羽扇,刻日犬戎平。
至遼陽,隻是四方征調,一時未得到遼,全遼喪失士馬二三萬,一時招補不來。
奴酋細作布滿遼東,他先趁著楊經略未出關時,分三支人馬,去攻撫安堡、三岔堡、白家衝堡。這三個小堡,如何擋得他大隊人馬,盡被他占去了。到了七月,他探得經略雖來,兵馬還未集,他又親領了精兵萬數,竟從鴉鶻關進來,攻打清河城。
這城是個要害地方,原有參將鄒儲賢把守,楊經略因料是奴酋必攻,又調一個援遼遊擊張旆領兵協守,共兵六千有餘,百姓不下數萬。這兩個將官,也是留心守備的,一聽得奴兵入關,便就在城上擺列擂木炮石,兩個分城死守。隻見二十二日早晨:
鼓角連天震,旌幹匝地橫。胡弓開月影,畫戟映霜明。
二將登城一看,奴酋騎了一匹黃驃馬,打著麵飛龍旗,兩個兒子莽骨大、巴卜太,與兩個叛將佟養性、李永芳,護衛在兩旁,把鞭梢兒指揮夷兵圍城。那張遊擊看了,麵如火發,對鄒參將道:“這奴酋他自恃累勝,公然立馬城下,指點三軍,旁若無人。
我不若乘他不意,率領精兵五百,直取奴酋,若殺奴酋,賊兵無主自散了;倘不能取奴,亦須斬他幾個首將,以死報國!”鄒參將道:“將軍雖是英勇,但張總兵以三萬人敗於奴手,今將軍欲以五百人出戰,何異羊投虎口!不若堅守城池,待救兵來至,那時奴酋或是分兵往敵,我就可內外夾攻,他若退去,我就可掩其歸師,這還是萬全之計。”張遊擊道:“城小救遲,倘不能保,與其坐以待斃,不若決一死戰耳。”鄒參將道:“終是守安戰危,還從守。”兩個遂分守城堡,矢石齊下,也打死了好些韃子。眾韃子便間頂門板,抵著矢石,下邊用鍬掘城。二將又將火器打去,自寅時攻守,到午時光景,城東北角漸漸坍頹,張遊擊自持大刀,親擋其處。卻見這幹韃兵,俱頂一個打死韃賊,逼向城來,守城的還隻道是他將來抵箭的,不料他向城邊一齊撇下,堆積竟與城平,一幹勇猛韃兵,跳上屍骸,竟上城來。張遊擊聽得趕來,手起大刀,連劈十數個韃賊,隻是韃兵抵死不退,守城的都拋城顧家,眾寡不敵,竟遭韃兵殺害。
知膽鬥疑大,忠心石共堅。猶思為厲鬼,為國靖烽煙。
鄒參將在城上防守時,恰值李永芳在城下率領賊兵攻城,遠遠道:“鄒將軍,不須苦戰,不如學我,同享榮華。”鄒參將便指後罵道:“叛賊!朝廷差你守城,不能守禦,反行降賊,今日恨不得斬你萬段,肯學你歹樣?”永芳憤怒,催兵攻城,早已東北城陷,城中火起。鄒參將便下城,率兵巷戰,不能抵格,鄒參將道:“反為叛將所擒!”拔出佩刀,自刎而死。
苦戰野雲愁,吞胡誌未休。肯將忠義膝,輕屈向氈裘!
城中軍士六千餘人,盡皆死戰不降。百姓萬餘人,強壯的都被他驅迫從軍,老弱的盡皆殺害,婦女有顏色的帶去,老醜的也將來殺害。自三岔堡至孤山堡,堡牆盡皆拆坍,房屋盡皆燒毀。奴兵未至陽、寬奠地方,人民聞風逃散,拋家棄業,哭女呼兒,又有一幹奸棍敗兵,乘勢搶掠,甚是可憐。比及參將賀世賢聞警,率領部下來援,早已去遠,隻將他押後夷兵追擊,斬首一百五十四級,中國失亡,卻也不可勝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