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風驚,胡日慘,陣雲愁。聽夜深,羌管悠悠。孤城繚繞,舉頭一望滿戈矛。為問援師,何處也?鼓冷邊頭。
怒難平,眉半鬥,腸九折,淚雙流。拚此身,碎首氈裘。還悲還恨,三韓失陷,倩誰收?身亡城覆,向九原,猶自貽羞。《金人捧露盤》
語有雲:“封疆之臣,當死封疆。”隻因朝廷把這個地方托我撫,托我守,托我巡,或托我鎮守,托我守備,把一完全地方交與我,自當把一個完全地方還朝廷,故存則俱存,亡則俱亡,不可苟且貪生,上負朝廷付托,下負一己名節,方叫奇男子,烈丈夫。況我朝廷又待死節之臣不薄,即如遼東死事的,清撫死節總兵張承胤,賜諡,祭三壇,立祠,贈額“旌忠”;四路出師死事劉挺,贈左都督、少保;王宣,贈左都督、少保,蔭一子本衛指揮僉事,世襲,賜諡,立祠,加祭葬;杜鬆,贈少保、左都督,蔭一子本衛正千戶,立祠,賜祭葬;趙夢麟,馬林,複原職,贈二級,襲升二級,從祠附祭;潘宗賢,贈光祿正卿,蔭一子錦衣衛百戶,世襲,賜諡,立祠;董爾勵、張文炳,贈按察司僉事,蔭一子入監讀書,從祠附祭。其餘死的,俱贈官升蔭。朝廷優禮死者,更足激勵生者,豈有不死於王事,反因循逃遁,死於王法之理!
沈陽陷沒,軍民逃散。報至,周遊擊大怒道:“我等不能殺賊,救全沈陽,朝廷何用養我們,我們三年在此做什麼!”眾將俱各憤怒,石土官秦邦屏道:“賊兵前次攻陷開、鐵,都沉醉而去。今得沈陽,畢竟也如此。我們何不殺擊他惰歸!”便率本部渡渾河前行,周遊擊也揮兵並進,隻剩總兵戚金、張名世兩個,屯營河南做後援。眾兵才渡得河,不期奴酋這番竟與前不同,隻留老弱守著沈陽,其餘精兵,都帶了沈陽搶獲火器,向遼陽殺至,兩邊迎著。秦土司、周遊擊兩個,奮勇砍殺,無不一當百,首先殺死了他三千多人,奴兵退而複進者三次。怎奈奴酋兵多,分番來殺,南兵大戰竟日,不免饑疲,被他驅率鐵騎蹂躪。秦土司、周遊擊雖又拚死砍殺他數多,終久寡不敵眾。還有一個張神武,他勢已敗,不肯退步,與周遊擊道:“莫負熊經略識拔我你的心!”率麾下八千人死戰,與吳文傑四個都遭殺害,死在沙場。
俠骨委荒阡,身殘名自全。臨危猶抱恨,未盡掃腥膻。
各將部下,張神武兵士八千餘,願與張神武同死,不肯渡河。其餘殘兵,潰圍逃入浙江營。張總兵便侍提兵在渾河口擊他半渡,那奴兵已風雨似渡河來了。戚總兵在寨,吩咐莫亂動,將火器打去。寨我地寬,打去時,奴兵卻走散了,他駕著沈陽炮車來打時,寨中反不能避。彼此交打了幾陣,南兵火器又盡,寨已打壞,戚總兵道:“廝殺罷!”張總兵便督了眾軍,舞動團牌長槍狼筅,一齊狠殺,也殺夠四個時辰,擋不得他的火器,全營覆沒。
經略得知,忙傳令箭,撤奉集兵,分屯城下,以防攻遼陽城。果然奴酋領了兵馬,漫山塞野而來,到了四裏鋪。袁經略忙督侯、李、梁、薑、朱五個總兵,分頭迎敵,自己就宿在城外營中,留張禦史督兵守城。十九、二十,兩邊大殺,互有勝負。不料二十一日,奴兵竟自駕著炮車,在東山安下營寨,經略就列陣在東城外,點放火器打他,打死的卻又是奴酋驅來各村堡百姓,雖費了許多火器,疲了許多精力。不曾傷著奴兵一些。他又分兵一支,直攻小西門,經略怕城中有失救應,忙退入城,五個總兵反隔在城外,不能助守。
經略隻得著各監軍出城,催這幾個將官分一半攻打虜營,使他內顧,不得全力攻城,一半向城下拒他攻城兵馬。先是監軍牛副使殺出,到得小南門,奴兵隔河放箭,中了一箭,跌落水中,從兵扶得上馬走出,竟催不來兵。東西二門已是擺滿韃子,雲梯已傍了城下,將火器打時,火藥已漸不夠用。經略看了,對張禦史道:“應泰不才,叨為經略,不能為國恢複寸土,反失國家兩鎮,何麵目見聖上!惟有與城相存亡而已。獨按臣無閫外之責,尚可收拾餘燼,退守河西,泰死且不朽!”張禦史道:“亡則俱亡,豈有獨存之理!且自固守,以待外援。”仍與守道何廷魁、監軍崔儒秀分城拒守。到得酉時,小西門忽然火起,奴酋蜂擁上城,城裏邊奸細與一幹怕死的,又開門迎降,袁經略便奔上東樓,拔刀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