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一夜來羌管,平沙一望胡騎滿。投鞭已看河斷流,靴尖更笑城如卵。
城中士庶驚且啼,孤城圍合歸路迷。誰提一旅救水火,引領空自瞻雲霓。
糾糾守臣猛如虎,莫嫌文士不解武。手提長劍倚層樓,指點三軍發強弩。
飛蝗疑箭炮疑雷,一戰俄叫勁敵饋。艱危曆盡見利器,有將如是兮何怯匈奴來。
疆場之事,非戰則守。人道戰危守易,公輸子與墨翟兩個,一設器械去攻,一設機械去守,公輸子不能勝。不知這守也不是易事,沒有一段視死如歸的意氣,不能守;沒有一段隨機應變的機智,也不能守。試看他開原、鐵嶺、沈陽、遼陽以及廣守,那一處不是可守之地,或拒敵不終朝,或聞風而遠遁,國法不能斬慣逃之心,重賞不能固三軍之誌,隻是個守城的人,無膽無智無報國之心,遂不能收堅守之績。
奴酋恃著他戰勝攻取的人馬,每每要乘冰渡河,襲取守遠,無奈毛帥牽製。這時是六年正月,奴酋暗傳號令,悄悄帶了五萬餘人,渡了三岔河,竟取寧遠。那邊烽火已是報入寧遠,此時分巡寧遠道是個袁崇煥,他因奴酋犯順,邊關震動,上疏請守一片石山隘,由知縣躐升僉事,再升副使,是個有膽力的人。他知奴酋渡河,必定垂涎寧遠。錦州雖在寧遠之前,城小不堪守,且恐奴酋酋舍錦州而攻寧遠,則錦州孤懸,不足為寧遠犄角,反分了兵力,故此盡斂錦州兵馬,與同兩個總兵滿桂、趙率教,副將左甫、朱梅一幹將官,議合力堅守寧遠地方。果然奴意在寧遠,徑過錦州。
報到,各將聞他人馬多,兵勢銳,也各有些慌張。袁兵備大言道:“朝廷養士數年,有警正立功報主之時,豈得望風先逃!崇煥出城一走,諸君斬我,諸君出城一步,我斬諸君,務須與城同存亡!”滿桂道:“巡道文臣尚且慷慨殉城,我們武臣,豈可不血戰保守城池!”趙率教道:“如今兵馬器械,盡夠破賊,一意堅守,再無二三。”城中百姓聞得韃子來,也洶洶要逃,袁巡道道:“你們要逃入關,韃子馬快,必遭追殺。若入各村堡,各村堡的城,並沒個堅似寧遠的,何不助我守城,我袁崇煥在此,斷不使奴酋破城。若百姓有亂動惑眾的,我先斬首號令!”便與滿趙左朱四人,分守四門,預先殺牛釃酒,大犒三軍,勉以忠義,各兵都感激效死。
享士亟投醪,三軍意氣豪。肯叫一塊土,無故染腥臊?
又恐賊人據我糧草,反得持久困我,分差守備何可翊等,分頭將原貯龍宮寺糧米,運入覺華島,其餘腐爛不堪的,盡行燒毀。還恐賊人分兵掩襲覺華島,又委副總兵祖大壽,將沿海冰淩打破,使賊不得乘凍窺伺覺華。
正在提備,韃兵已於二十三日到了,連營百裏,聲勢極盛。到二十四日早,將城圍住,先攻打西門。西門是滿總兵把守,滿總兵吩咐眾人道:“守與戰不同,戰時防韃馬來得快,我兵火器放不及,所以要預先望塵點放。如今守,我據著高城,隻合以靜待動,直待他臨城才放。卻又不得亂發,分為幾番,第一番,見賊到放了火器;第二番,方樓上弓箭,以便火器上藥;第三番是炮石,以便弓弩彀矢;直待危急,矢石交下。”果然徐徐相繼,先是一陣火器,把韃子紛紛打落馬,後隊來搶救時,弓弩又發,火炮隨到。兩個時辰,韃賊死傷了許多,他見西門防守嚴整,一齊轉攻南門。
南門是袁巡道與趙率教守,袁道戎裝執刀,往來督促,見韃兵薄城,叫發火器,一陣打得韃賊倒退四五十步,卻遙見韃兵中推出一陣車子來,直奔城下。這車甚是古怪,上麵平鋪著五七寸厚大板,車下卻是人推著輪行走,城上放下鉛子矢石,不得透下,都溜了去,不能損傷。這幹韃奴卻安心駕著車,在傍城把鍬鍤斧鑿控城,遠遠是騎兵韃賊,隻待城崩接應。此時袁道站在城上,見矢石無功,正在思量,卻得經曆金啟過來道:“稟老爺,這須用火攻。”袁道點頭道:“正合吾意。”即委他向城中取幹柴枯草,並人家蘆簾葦席一般引火之物,捆做大捆,澆了油,都從城頭上撇向車上,然後火箭齊發,燒得烈焰連天,火勢昌熾,韃賊不敢來救,車下人也存立不得,一哄走了,走不去的,都燒死城下,袁道又差死士孫紹祖等五十名,各帶棉花火藥,將遺下攻城戰車,焚燒一空。韃賊隻得暫退,在龍宮寺一帶,結營五百餘座,以圖再舉。袁道督率將士,晝夜防守,一麵飛報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