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卻沒有如想象中一般出現。一路到鳳縣,風平浪靜。
找了路人詢問,一個多月前縣令被人從自家宅院劫出,斬首於荒郊。官府卻並未追究此事,此後數日之間,縣衙換了新主。新官一上任就是一番雷厲風行,整肅吏治、清治行市。原本幾家大戶都受了牽連,入獄的入獄,砍頭的砍頭。積存已久的陋習弊規仿佛一夜之間修整,令人乍舌之餘,不免感歎這場暴風雨本不必來得如此晚。
不過風雨太猛太大,也會讓人心生罅隙,擔心殃及池魚。縣城上空反而因此像似罩上了厚厚的陰雲。
坐在臨窗位子,看著窗外街景,葉其安愁眉不展。一雙深沉如潭的眼眸和兩老一小身影不時在眼前交替。憂慮在看到曾經坐落小屋的地方隻剩下一片焦黑狼藉後,成倍增長。不斷埋怨自己,埋怨風卷殘雲般離去的鐵甲騎兵,為何那時沒有好好安頓那一家老小,到底把什麼卷進了那祖孫三人的生活裏?
韋諫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施施然,一身舊藍更襯得他漫不經心又仿佛精雕細琢。神情仍舊淡漠,全然無視一路驚豔的目光追隨。
心髒的跳動又不規則了。葉其安趕緊低下了頭,調息寧神,安撫自己那不過是人類在麵對美麗事物時正常的情感反應。
舊藍身影已經在對麵坐下。
“為何不吃?”熟悉的低沉男聲。
木筷啪地掉落在地,葉其安愣愣看著地上的木筷,不知道去撿。
“不必如此憂心。”修長有力的手拾起木筷輕放桌上,另遞了一雙過來,“快些吃飽上路。”
“上路?”葉其安終於找回意識,“要去哪裏?”
“你尋的那家人似已往東投奔遠親去了。”韋諫盛了一碗湯,“還熱著,喝吧。”
“那就是說……”葉其安眼中漸漸湧上欣喜,接過湯大口喝下,埋頭吃飯。
韋諫丟了塊肉給藏在桌下的小虎,給自己盛好湯,送到嘴邊慢慢喝下,眼底唇角淡淡笑意。
飯吃到一半,街上突然吵嚷起來。行人紛紛奔跑躲避,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不一會,飯莊內已經黑壓壓圍滿了官兵。一個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立在一排明晃晃長刀後麵,大聲說道:“本府奉命辦事,閑雜人等若有阻攔公務者,立時拿下!”
“得令!”官兵們齊聲呼喝。
飯莊裏主客都麵露驚慌,沒有一個人出聲。韋諫示意葉其安護好小虎,冷然看著眾多官兵,靜觀其變。
官兵們很快驅走店內其他人。
葉其安小聲嘟囔:“不會又是來找我的吧?”話剛出口,臉就白了,因為那官袍男人的的確確大步走了過來,望著她還有她懷中的小虎。
韋諫仍舊安然而坐,隻微微側頭:“你可知道,我立時便可取你性命。”
那官員腳步一頓,立在原地,片刻後點點頭:“的確知道。”揮手止住身後的長刀,又上前一步,意料之外的,抬手行禮:“陝西監察禦史寧常,奉旨代理鳳縣縣令一職。敢問姑娘可是姓葉?”
“咦?嗯。”葉其安不由看看自己身上的男裝,卻看到懷中醒目的白色毛皮。
“萬幸葉姑娘安好,寧某恭候多時。”寧常再次拱手,垂首。
“恭候幹嘛?”葉其安看著周圍氣勢洶洶身著“製服”的一群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公安局、警察這一類詞語。
“奉上命,”寧常抬手向空中恭禮,“若能尋到葉姑娘,即刻護送上京!”
“上命……是指的——”葉其安看向韋諫——他眼中有同樣的了悟——再回頭看寧常,“是朱允……”
“死罪!”一聲呼,麵前已經黑壓壓跪倒一片。寧常原本硬朗的臉上也顯出幾分憂懼,“姑娘切記不可直呼太孫名諱,此乃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