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兩個月前。

她,李宛霏,二十四歲,截至結婚前夕,她什麼夢都作過,就是沒作過要嫁給盛士暐的夢;如果有,那肯定是惡夢,而且醒來後得趕緊用冰水潑臉迅速冷靜才行。

即使作過再多美夢,她的成長過程一直都是平淡如一池春水,偶爾起了幾波漣漪,卻沒有驚濤駭浪過。除了國中二年級時,操勞過度的母親一病不起,是她人生少有的關卡之外,她的生命步調和眾多年紀相仿的女生是差不多的。

按部就班的念書、考試、幻想,在人世的洪流裏,她是顆不起眼的小石子。高中考上的是第三誌願的女中;大學上的雖是國立大學,卻不是企業界會極力爭取人才的前幾名大學;畢業後,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貿易公司擔任行銷企畫,拿一份吃不飽、餓不死的薪水,鎮日等待著想望中的愛情輕叩她的心門。

終於,在一個天際灰蒙蒙的正午,她等到了——不是背後閃爍著陽光的白馬王子,而是一片漆黑夜空裏的阿修羅。

邁著遲緩的步伐從會議室走出來,剛被老總疲勞轟炸了一個鍾頭的她,麵帶土色的回到座位,正準備收拾好桌麵文件後到外頭去狠狠吃一頓來收收驚,美麗的秘書小姐王黛青在一旁冒出來,玉筍般的五指搭上她的肩,兩眼泛著喜見獵物的異光。

「宛霏,外找,是個年輕男人。」朱唇微啟,壓低的嗓子像在說什麼聽不得的秘密。

「男人?我約的廠商下午才會到啊!」她不解的看著麵露喜色的女人,皺起了眉頭。難不成好好的一頓午飯又要被破壞了?

「他說是你的遠房親戚,路過順道來看看你。」

「親戚?」誰會認她這個窮親戚?就算是她那不學無術的哥哥也不會大老遠上台北來裝神秘啊。「我哪來的親戚?要也要等我中了這期樂透再說,到時候包準有百家姓的親戚冒出來找我!」

「宛霏,我們是好同事吧?」王黛青揚起勾魂鳳眼,逼近她的耳朵。「可以的話,改天幫個忙,牽個線吧!那男人可是難得一見的極品呢!」

她連忙拉遠距離,怪物似地瞪著又要撒網補獵的女人。「你不是才跟老總搭上——」

「閉嘴!」王黛青看了眼會議室,輕聲道:「那不過是點心,我要找的可是正餐。快去吧!」很不客氣地一把將她往外推。

她垂著肩,無精打采地走向大門玄關右側的小小會客區,那的確有個男人坐在單人沙發椅上,背對著她等候著。

「這位先生,請問……」她禮貌地傾下腰望向來人,甜笑在認出來人後瞬間消失。「是你——」

「宛霏,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男人站起身,咧開一嘴發亮的白牙,魔魅的笑容在別的女人眼裏是驚心動魄,但她卻有如乍見蛇蠍,全身迅速武裝起來。

「稀客,有何貴幹?」她直起腰,雙手環著胸,一臉戒備。

「突然很想念你,所以上來看一看。兩年了,你倒是沒什麼變。」幹淨修長的手指就要摸上她的臉。

她趕緊頭一偏,警戒地看著他。「少裝熟!有話快說,我忙得很,沒空陪你大少爺閑聊。」

無視她強烈的敵意,他眼一眯,笑意更濃。「現在是午休時間不是嗎?走吧,請你吃午餐。」

她還沒回答,纖腰卻立即多了一隻臂膀,將她帶往正好開啟的電梯門前。

「放手!誰要跟你一塊吃飯?我可不想胃痛——」她順手攀住電梯旁的矮棕櫚葉,抵抗他無理的強勢。

「唔?剛剛我是怎麼跟那位美麗的小姐介紹自己的?遠房親戚是吧?」他傾下臉,貼近她,「如果現在我們來個一分鍾熱辣辣的吻,這個稱謂可能就要改了吧?」

這句話很有恫嚇力,她馬上停止掙紮,服服帖帖地踏進電梯。

兩人各據空間一角,她惱恨地瞋視他,「盛先生,你怎麼能活到現在還毫發無傷?」

「沒辦法,我天生幸運,偶爾想到運氣不那麼好的人,就想雨露均沾,帶點好運給別人,今天這個幸運的人又輪到你了,親愛的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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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法國香頌、香檳玫瑰、有個性的美男子,多數女人渴盼的浪漫條件,都在這一刻齊聚了——如果男人體內的靈魂能抽換掉的話。

「吃啊!以你的薪水,很少吃得起這種大餐吧?怎麼吃了兩口沙拉就不動了?」他輕啜杯中的紅酒,氣定神閑地挖苦猛喝白開水的女人。

「對著你,很難有胃口,你不會感覺不到吧?」她放下手中的水杯。「怎麼突然有空找我這個小人物敘舊了?」

他朗笑數聲,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薄施脂粉的娃娃臉依舊,玲瓏的麵孔中炯炯有神的圓眼是最突出的五官,這也讓略嫌嫩稚的長相多了份靈秀和頑強。盡管秀發盤起,可舉手投足間,依然有著涉世未深的學生氣息。

「還在生氣?都兩年了,還掛在心上?沒想到我對你的影響這麼深,看來真的要好好補償你了。」

「隻要你不出現,我就快樂得不得了,想都沒想過你,少在那裏一廂情願了!」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特地打聽我工作的地方,不會隻想花大錢請我吃頓飯吧?」

「聰明!我遇過的女人裏,就屬你最聰明了,不必讓我拐彎抹角費太多唇舌。」他適時地表露讚賞,讓接下去的話題容易開啟。

「那是因為你通常隻要三圍不要腦袋,好讓你吃幹抹淨後拍拍屁股走人也不會遭到追殺。」她眼裏淨是濃濃的鄙夷。

「是嗎?看來你對我的誤解很深唷!」他揚高秀長的眉,靠近桌麵。「我沒告訴過你嗎?你的胸型也很美,不下於你的腦袋喔!」眼光大方地投射在她胸前。

她揪緊衣領,立刻再加扣一顆鈕扣。「你的頭發花了大把鈔票剪的吧?你再嘴賤我就讓你再洗一次頭發,反正今天的蘑菇濃湯我也不愛喝。」

「鎮定一點,我這是在讚美你。霏霏,這麼不溫柔,男人是不敢靠近你的。」

「如果能讓你這種禍害遠離,就算失去形象也值得。」她磨著牙道。

「別這樣,我們是青梅竹馬不是嗎?而且還有親戚關係呢!」他輕笑幾聲。

「廢話少說,不必攀親帶故,直接放馬過來吧!我等會還想回公司休息一下,你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她托著前額,閉目養神起來。

「既然你這麼爽快,我也就不囉唆了。」食指在座椅扶手上敲打著。「你知道,我今年二十九了,也該是收心的時候了;且家裏也不斷在催,沒辦法,老人家年紀大了。雖然公司的事我現在可以不管,反正我父親還能照管,且將來由我弟弟接手是指日可待的事。」

「嗯,你弟弟是比你可靠多了。」這點她十分同意,盛士昕自小就少年老成,怎麼瞧都比他老哥穩當。

他不以為忤地繼續說著:「但是,傳宗接代要等他就太遲了。他今年才十八歲,還在美國念書,我父母是等不及的,所以,近來我的壓力自然就大了點;況且我也沒理由再推托下去,兩老算是晚成家,今年都六十多了,我是有這個責任的。」

「看不出來你是個孝子。」她滿臉譏嘲。

「我最近的確是在鄭重考慮這件事。當然,對象是最重要的,要能符合他們的期待,也要我能看得上眼,短時間要找到還真不容易。」

「嗯,你那一群女伴賢良淑德的的確不多,不過,要我替你做媒是不可能的事,我可不想害了人家良家婦女,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她率先截斷他的妄想。

「做媒?那倒不必,等著替我做媒的叔伯姨舅論打計,不勞你費心;隻不過那些所謂門當戶對的良家婦女都太無趣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說對吧?」

「嗯,依照你過去做的孽,真的得多燒香拜佛才能找得到這位理想的女性了。」她不掩飾的縱聲笑起來。

他眉角抽了一下,笑容仍維持著。「我想了又想,放眼望去,能符合條件的女人隻有一個,你得好好幫我這個忙。」

「喔?那位倒黴鬼是誰?我有機會認識她嗎?我們兩個的交友圈好象沒有任何交集吧?」她打趣道。

他突然湊向她,笑得燦爛無比。「宛霏,那個幸運兒就是你啊!還有誰比你更聰明善良,又能跟我共享鬥嘴的樂趣呢?你雖然不是豔光四射,三圍卻是符合我向來的標準的,和你在一起,我相信我們各方麵都能得到滿足的。」

那出人意表的答案讓她一雙圓眼撐大到極限。「盛士暐,你兩年沒出現,一出現就拿我這善良百姓尋開心,不嫌無聊嗎?況且,就算你想開玩笑,今天也未免太早了吧?」她看看表上的日期,道:「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日,離四月一日愚人節還有兩天,你該效法黃花崗烈士多做些對世人有益的事,別再瞎搞了!」

她拿起皮包,走出座位,決定來個相應不理。

他不驚不急,在她大步越過他時,長手一伸,掣住她的手肘。「今天是青年節,所以我不是開玩笑,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至於我,我的心意已決,從現在開始,以結婚為前提,我會不斷追求你,直到你答應嫁給我為止。我話說得很清楚了,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吧。」

她看著他那張極接近自己的薄唇上,掛著詭譎難解的笑,她遍體生出寒意,差點撞上前來上菜的服務生。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整我的。」她卷發一甩,挺胸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