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她垂著頭走進業務部,腦後的馬尾巴也跟著主人一樣有氣無力的不再擺動。

把整理好的客戶資料歸檔後,她隨意翻看手上的「建材百科」,初期的工作熱忱消退了許多。

「沒事吧?宛霏?」不到四十就肚子圓凸的劉副理搔搔頭,不知從河關心起這位年輕的老板娘。

「我沒事,隻是有點累,謝謝副理。」她恭敬地向上司道謝。

「這樣啊,不過,你昨天忘了打電話通知陸小姐的工作班底趕到內湖工地去,她要你去向她交待一下,有沒有問題啊?」他打量數天來神色有異的屬下,猜測著狠角色陸影娟是否會輕易放過橫刀奪愛的李宛霏。

「天啊!」她彈跳起來。「我忘得一幹二淨,我到底在幹什麼!」

她慌張地跑出業務部,直奔陸影娟的私人辦公室,卻在門口和盛士暐撞個滿懷,他扶好冒冒失失的她,質問道:「緊張什麼?」

她不說話,推開他,想從縫隙中鑽過去;他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推到一牆之隔的茶水間,逼近她,壓聲問道:「你還在生氣?」

「氣什麼?」她緊張地左探右看,怕眾人耳目。

「我們上了床。」他捏住她下顎,定定盯著她,有著少有的認真。

「跟你說別再提了!求求你,我說了不怪你。」她哀求道。

那天之後,她話變少了,有意無意間在躲著他,但是她更想躲的是老太婆,所以每天仍照常上班。初時以為她是難堪,無法如常與他相處;然而那雙若有所思的眸子,流露的不是憤恨,而是令人生憐的無奈。表麵上她溫馴乖巧似小媳婦,不再似從前一般有活力及主張;但在同一個臥房內可以離他三尺遠,與他肢體互動比之前更加疏離。

她看似莫可奈何的接受了命運,其實一股頑強仍存在於對他的態度中,她隻是疲於對抗老太婆,以及無法主宰的婚姻。

「沒生我的氣?」他玩味地笑道。「那就是不介意和我有關係了,那晚上我可以睡床上嘍?」他像往常般撩逗她,想看到氣鼓鼓的她再與他拌嘴。

「好啊。」她有氣無力地應道。

「嗯?」他豎起耳朵。「再說一遍!」他沒搞錯吧?

「你想睡床就睡床吧,我睡地板無所謂的。」她不明白他在驚疑什麼。

他拍一下額頭,沒好氣地瞅著她。「霏霏,你認為我們現在分床睡的意義在哪裏?」

「我們沒有相愛。」她直言道。「而且我不需要性伴侶。」

他呆了一下,那沒有城府的話語充滿了力道,直刺他長期以來不敢正視的感受。她在憂慮什麼、抗拒什麼?他又憑什麼要求她如往昔般對待他?他們都是成年人了,還能似童年一樣兒戲嗎?

她垂下眼睫,咬著唇,沉默著。他注視著她,抬起那繃緊的下巴,沒有猶豫,輕輕在她額上印上一個吻。

「我不確定未來我們是否會相愛,我隻知道我現在喜歡你,和你親近讓我覺得快樂而自在。當然,如果你不反對,我願意再和你有性關係,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會尊重你的想法,因為,我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你!」他說了,沒有保留的,內心所有的疑慮全一掃而空。

他放開她,轉身離開茶水間,留下如石像般凝結的她。直到一道暗影遮蔽眼前,她才機械化地仰起頭,陸影娟冰冷的臉孔震住了她。

「李宛霏,你確定,世事真的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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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前以為,世事當然會改變,除了她和盛士暐的關係。

但現在,她再也不能肯定了。她發現,所有的事件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軌跡,不斷往前運行,直到終點;或者,直到生命消逝。

盛氏企業的龐大複雜實在遠非她能想象,就像隻巨大的石象,永遠矗立在那裏,她從未想探知它的核心,因那不屬於她的世界範疇。經過它,它存在,就是她對盛氏的觀感。直到有一天,石象斑駁了、四肢風化了、搖搖欲墜了,她才驚覺,石象也會衰敗的。

盛氏夫婦近日眉間邑鬱,在家出入的時間更少,一碰麵,除了說些言不及義的家常話,目光顯少在她身上停留。她不介意自己被對待如古董瓷瓶,但,當一派輕鬆處世的盛士暐也開始眉頭深鎖時,她就不得不介意了,畢竟每晚得共處一室。

公司那席意外的表白之後,她緩和了與他的對應關係,雖然無形的界線仍然存在,但她不再拒他於千裏之外,也願意和他談笑了。

願意再麵對對方,就更容易察覺一切變化。

中秋夜晚,她端著一杯綠茶進房,輕輕放在他案上。他低著頭發郵件,道了聲謝謝,沒有促狹的笑容,凝肅的側臉很陌生,也使她不安。她發現,笑看世事的盛士暐是她熟悉的、有安全感的,她實在不習慣他的沉靜。

感受了她的炯炯目光,他偏過臉,看著她。「你先睡沒關係,我馬上把台燈關了,不會讓你刺眼。」

「我還不想睡。」她笑。

他沒說什麼,繼續專注的發著信。

「給土昕的?」她問。

「嗯。他轉到東岸的賓州大學了,最近在找宿舍,我托朋友幫忙。」他答。

她點點頭,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問道:「你,有沒有事,要告訴我的?」

他眨動眼睫,忙碌的手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原來的速度。「沒有。你想知道什麼?」

她傾著頭,思索著。「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你不開心。我想,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又幫得上忙的話,我會試試看。」

他眼睛閃爍得更厲害,手指速度也更快,直到按了「傳送」鍵,然後關了機,麵對她,擠出一個笑容道:「我是不開心,因為我想抱著你睡,你都不答應。」

他不等她反應,朗笑幾聲,逕自踏進浴室去了。

她沒有絲毫不悅,但一顆心卻不斷往下沉,和今晚的月正當中相反。

他洗浴後,不再與她交談,關了燈,各自睡下。

十五的月光皎潔,照得一室柔亮,她聽聞彼此的鼻息,不甚平穩的,在靜夜中交織。她輾轉反側,過了半夜,眼皮還是一樣靈活,始終不肯沉重的往下掉。

她看不見地板上的他,卻能感覺他的難以入眠,是受她不知情的事困擾著吧,讓他失去了玩世的樂趣。

她口中默數了數字,幾分鍾後,她睜開眼,起身坐直,兩腳著地,腳板觸及他的睡墊,循著他的氣味,在他背後躺下,臉頰貼著他的背,手臂橫過他的腰,扣緊他。

「我數到五百,你不上床找我,我就下床來找你了。」她輕聲道。

他沒有回應,隻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十分鍾後,她開始睡眼蒙朧之際,他轉過身,與她麵對麵,親吻她臉上的每個部位,很輕、很柔,讓她發癢想笑,等笑出聲了,他才停止了動作。

「你別告訴陸影娟,我違背了對她的保證。我總是這樣,永遠拗不過你。」她沒說出口的是,她承受不了他疲倦且心不在焉的眼神,她寧願他意氣風發的捉弄自己,兩人旗鼓相當地你來我往。但她不知道的是,原來他們對彼此的期待是相同的。

這一晚,她在他懷裏入睡,一夜無夢;他卻一夜無眠,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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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之後,他搬出盛家大宅,無預警的。

當然,他原本就有另一個窩,不必大動作的將隨身物打包帶走。她等他等到半夜,疲極而眠,才知道前一晚他告之的應酬是個借口。

她甚至在公司也見不到他了,公司旗下的主要設計師都能獨當一麵,他並不需要天天坐鎮,所以暫時不來的影響不大。

隻是,接受了三天公司員工的異樣詢問眼光之後,她便不再到公司上班了。

清晨起來,看著空蕩蕩的地板,她拿起電話,撥了他的手機,堅持到第七聲後,接通了,是他,含含糊糊的應著,大概是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