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轉身,柏希慢慢地走向轎車。兩個外國男人跟在他身後。他們上了越野車,車子從和警笛聲傳來的相反方向駛離。
夏穎抱著身體埋頭在臂彎裏流淚不止。
夜幕很快久要降臨。空氣裏有一股潮濕的味道,世界籠罩在濃霧中。
雨要來了。
倒在地上的夏實突然蠕動了一下身子,之後緩緩地撐起上半身子。她本已失去意識,明明像睡著般,卻又能聽到感受到一切。呆滯的目光平直地投向遠處,似乎受到什麼驅使,她爬起來開始奔跑,朝柏希坐著的車子追去。
她的腳步聲放佛在夢中一般悄然無聲。她絲毫不在意,可是跑著跑著,突然間她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一直做過的噩夢,成為了現實!
整個世界雨霧蒙蒙,黑暗寒冷。她一個人被遺棄在這個死寂絕望的陰冷世界上。
四周都是蔓延出來的恐懼悲傷,像數不清的鬼魅纏繞上,不把她吞噬便不會消失。
夏實的心髒砰砰地跳著,就在嗓子眼。她盲目地跑著,癡傻地追逐在傾灑的雨路上,隻為尋找那個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的安全地方,那個人……
追不上的,都不要她了……他們都拋下她一個人……
“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夏實看著濃霧中唯一能看到的車子在遠去,最終消失在遮天蔽日的黑暗中。
清淚緩緩地朦朧了雙眼。她仿佛白色的大理石雕刻,渙散的瞳孔,看著很遠的地方。
夢醒了,卻又再也不會醒。
正因為沒有被世俗汙染,單純至白的同時也正表示心如明鏡。夏實再不諳世事,也能將母親伊莘明白記在紙上的文字聯想在一起,明白意思之後便隱隱猜出了一些隱藏的真相。
為什麼啊?!之前十八年那麼漫長的時光,都沒有遇見過那個被媽媽選擇撞上車輛的那個人,偏偏……偏偏……
偏偏要在這時遇見,之後,記憶的索頭被點燃,在瞬間爆炸,產生多米諾骨牌的連鎖效應,塵封的所有記憶一個一個地再也無法隱藏。
……偏偏要在這時想起一切,偏偏要在這時她終於學會了愛他,偏偏要在這時知道他對她的溫柔都是毒……
……會對結婚協議上的簽名產生奇怪的違和感,原來是因為那不是他的字而是由柏管家代簽的;
……他的眼神從來都是溫柔體貼的,卻從不曾有過深情,那深邃的目光總是越過她在看著另一個世界,原來是因為他對她從不曾有過愛;
……原來,結婚戒指是男女雙方一人一枚的,可是他的手上從來沒戴過和她的戒指相配對的那一枚……
……原來,她見過他的母親……在很多很多年前那個春光爛漫的午後,那個很美麗優雅的夫人和媽媽在高高的梧桐樹下歡笑淺淡;
……原來,媽媽最終希望死去是因為那位夫人的死和她們夏家有關;
……
那她,又在奢望些什麼呢?
為什麼對他說愛他的時候感到是那麼的絕望和悲傷呢?
為什麼在他始終沒有回答而隻是將她像個孩子一樣緊緊地抱在懷裏時感到是那麼的痛苦呢?
為什麼走出那個曾經覺得很溫暖快樂的“家”時感到像死去一樣呢?
她在奢望什麼,奢望得知她在他心裏真正的位置嗎?
她從不曾想、也不敢想自己可以去渴盼些什麼的。可是當她終於不願意再過睜眼閉眼都隻有空虛絕望的日子而興起了這輩子唯一的占有欲望——渴望得到他的愛時,她卻永遠都無法得到了——他將永遠地離開她了——
夏穎的話像一把把又細又長的刀插到心上,可夏實那雙眼睛裏沒有對蘭斯的任何怨恨。
他不愛她……
他不愛她……
他不愛她……
……
隻有萬念俱灰的心痛——
紛亂的警燈,嘈雜的人聲,不斷的人影在晃動。
世界隻有恐懼和絕望。夏實的雙眼沒有焦點,了無生氣地對著空蕩蕩的荒野。
寒冷從肌膚侵蝕進來,她不停地打寒顫,一直涼到脊梁骨。五髒的最深處,都徹底地凍結了起來。
在她攤開的手掌心上,那隻成型的同心結在她渙散的視線裏再也無法看清。
出門時,在看到桌台上自己編織的願望時,她癡癡地拿了一隻,隨身帶著。
意識漸漸模糊,她緩緩地合上眼。
漫天的雨傾灑在她如薄紙一樣的身子上。
穿著警服的男人蹲下來把一件大衣裹到她濕漉冰冷的身上,隨之把她攙扶起來。夏實慘白似凍壞的唇瓣似乎蠕動了一下。
“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