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實從昏睡中醒過來時,除了腦袋有些沉甸甸的,身體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她記得自己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當時的劇痛讓她一刹那覺得要死去。
她突然瞪大眼睛,臉上露出恐怖神色。韋爾斯坐在床邊的一張沙發椅上,正看著她。
“疼?”他問。
她分辨不出他的神情,她總不確定這個人是生氣還是愉悅,他總是那麼若無其事地微笑著,眼裏流露出溫雅的光芒。可又讓人覺得絕不隻是那樣。那是會讓人下意識地迷失卻又心生一絲莫名害怕的目光。
她虛弱瘦弱的身子裹在暖暖的被窩裏,麵色蒼白,閃耀著安詳聖潔光芒的眼睛下意識地斂下睫毛,不敢看他。
不疼,可是她怕。
韋爾斯也不要她回答。醫生給她用了鎮痛的藥,會大幅度地減輕她的痛。
夏實忐忑不安,提心吊膽。她盡量不看那個人,盡量鴕鳥一樣龜縮。可那個人卻毫無動靜,既不說話也不離開。夏實知道他在盯著自己看,他的目光讓她如躺針尖。
韋爾斯用一種有別於往時,稍微有點古怪的眼神打量著床上那個瘦小又膽小的女人。有點好奇,有點困惑,有點興趣。
雖然早已確定蘭斯很重視,可還是一次一次地讓他感到意外。畢竟他對重視珍愛這些東西無法理解,這兩個人的舉動會讓他困惑反而是好理解的事。
“蘭斯公爵差點就找到你了。”突然,他靜靜地說。
夏實驚訝抬眼。韋爾斯的目光深邃了一些。
“不過真遺憾,差一點而已,還是錯過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燃升希冀的目光倏忽間黯然消沉下去,然後失落地垂下眼眸,悶聲不吭。
“不哭嗎?”
夏實聞言輕輕望向床邊那個人,麵色平靜,目光也平靜。
就是這樣不諳世故的麵孔令韋爾斯扭曲的心理有種想摧毀的瘋狂。因為他無法理解,無法捕捉,她放佛是沒有實體的東西,在他眼前飄忽,猶如遠方的音樂。
“斯會找到我的。”良久,夏實低低地說。她的聲音輕柔圓潤。
“噢,你很信任他。”
“嗯。”又是一聲低低的輕音,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說話了。
不哭也不鬧,就那麼安靜地躺在那裏,安靜地對他說“嗯”,很輕很輕,字正腔圓,音質清脆,她說“嗯”。
韋爾斯沉默著。
良久的寂靜。夏實悄悄地往那個人偷瞄一眼。她其實並非那麼強烈地害怕他。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她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東西。他總是淡淡地笑著,美麗的目光又深邃又純粹,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
怎麼會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呢?他的音容笑顏明明那麼純粹,清澈得仿佛冰天世界的雪白。可那裏麵,卻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夏實不由得又悄悄多看了他一眼。他和蘭斯有那麼點相像,她覺得。比如他們的坐姿,都喜歡背靠後麵,將一條腿交叉架到另一條腿上,單手之顎,另一手則自然低擱在膝上或扶手上。她以前特意看過書,書上說那是一種強者的坐姿。
強者的坐姿啊……是啊,她往日看蘭斯就那麼坐著,自信從容,威儀萬千。聽說,一個人若從心底尊重一個人,便會自然而然地低頭。她看見蘭斯身邊那些人對他鞠躬行禮時,傾斜下去的上半身也必是平直如一線,尊敬恭謹卻絕無半點卑躬屈膝之態。那些人,是打心底願意向他低頭的,所以那樣恭謹的彎腰並非是奴役得來,是對他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