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茂群大聲呼喊:“二哥,你回頭吧,離開大哥這些日子我才知道,大哥這些年有多不容易,他心裏想著我們,還要想著那些烈士的孩子。二哥,你都忘了嗎?當年,為了把你從看守所裏接出來,大哥砸鍋賣鐵給你湊夠了二百萬,那時候,我們的建築隊剛剛起家,大哥說,就是賣腎賣血也不能丟下你。”
梁家寶追到戈向東身邊,指著吊塔上的周海龍大聲罵:“周海龍,你這個熊人!我白救你了!”
魏東陽、孫茂群也走到戈向東身邊,四個人把胳膊挽在一起朝前走。
魏東陽大聲喊:“這下你滿意了,你放下他們,我們兄弟五個一起跳下去。大哥說過,他不願意丟下你,我們五個有誓言,要生死不離。”
大團的烏雲掠過樓頂,灰暗的天空擠壓過來,一道耀眼的閃電劈開了厚厚的雲層,響雷在頭頂炸裂。大雨隨之而來,豆大的雨點敲打著吊塔塔樓周圍的玻璃,手握操縱杆的周海龍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他轉過臉去,望著暴雨中呼嘯的城市,淚如雨下。
暴雨衝刷的樓頂上,四個昔日生死與共的兄弟手挽手正要走向萬丈深淵。終於,吊臂緩緩地平移到了樓頂,籠子裏的兩個女人像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透。
周海龍打開了吊塔的艙門,大聲喊道:“兄弟們,你們好好活著,我到那邊等你們了!”
周海龍縱身一躍,飛向蒼茫的夜空,風在他耳邊呼呼作響,他像是聽到來自八百裏秦川高亢嘹亮的秦腔,看到自己走在鋪滿陽光的黃土高原上,頭戴白頭巾,揮動鞭子驅趕著遍地的羊群。他突然大聲地唱:“一人一馬一杆槍,二郎擔山嘛攆太陽……”他沒想到剛剛張開嘴就聽到驚天一聲巨響,這個城市根本沒允許他把這段秦腔唱完。
他愛這座城市嗎?或許隻有憎恨和厭惡,是因為它罌粟般招搖的欲望,還是它空洞的靈魂,或許是無望的等待?
或許他根本就不應該來這座城市。這個城市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傷心和他生不如死的空虛。
戈向東望著縱身而下的周海龍,一股溫熱的東西躥出喉嚨,鮮紅的血從腹腔裏噴湧而出……
15
戈向東再次滑向了死亡的邊緣。從德國趕來的兩位專家給他進行了會診。梅雅瑩從兩位專家神色凝重的臉上看到了失望的表情。德國專家用流利的中文說:“再次手術,要切掉一葉半的肺,隻能靠患者的生命力支撐了。”
命懸一線的丁敏慧從死亡線上掙脫出來,唯一的擔心是父親戈向東。她一臉莊重地對梅雅瑩說:“如果能救爸爸,能不能用我的肺移植,最起碼他有一葉肺能夠呼吸。”梅雅瑩抱著丁敏慧流著眼淚說:“寶貝,你能舍命救你的父親,我很欣慰,可是我不能這樣做,我要是這樣做,你爸爸即使能活過來,也生不如死。”
演習歸來的戈睿收到消息,立即趕回了家,一路奔跑著趕到醫院。手術室門口擠滿了焦急等待的人,魏叔叔、孫叔叔、梁叔叔、小寶和豆豆……戈睿走進梅雅瑩的辦公室,用急切的目光望著母親和姐姐。梅雅瑩伸出手臂,把戈睿和丁敏慧一起摟在懷,裏安慰他們:“孩子,沒事,你爸爸生命裏永遠生長著奇跡,他是不會被打倒的。”
手術從上午九點一直做到傍晚。戈向東頑強地活了下來。
德國醫生終於走出了手術室,他對圍上來的梅雅瑩和親人們搖著頭說:“他暫時還有生命體征,如果他還能活下去,那是因為他感動了上帝。”
梅雅瑩木然地望著德國專家離開,喃喃地說:“他就是他自己的上帝。”
兩個外國專家為他強烈的生命欲望驚歎不已。梅雅瑩相信戈向東生命裏總是存在著奇跡,當年,把他從界碑附近背下來,他身體裏的血已經流掉了三分之一。經過搶救,他還是活了,而且有質量地活了近三十年。
這是個打不死的英雄,看不到勝利,他絕不會放棄。
英雄地之謎,最終還沒有揭開,他會頑強地活下去的。
丁敏慧知道眼下最關鍵的是保住英雄地,一旦戈向東生命不測,她不能讓為了誓言曆盡苦難的父親,抱著遺憾離開被他溫暖的世界。經曆生死浩劫之後的丁敏慧,對林浩楠恨之入骨。她讓魏沛姍當著大家的麵把戈向東的遺囑打開了。遺囑裏,戈向東把天海地產留給了林浩楠,天海化工留給了丁敏慧,“紅星公益基金”留給丁敏慧和魏沛姍,家中的老宅留給前妻梅雅瑩。遺囑中規定天海地產和天海化工的存在意義跟“紅星公益基金”密切相關,每年盈利的百分之十仍然要投入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