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獨自睡雙人床,霸道慣了,我們剛住在一起時經常被他擠得半夜去睡沙發,過了很久才基本上相安無事。
他踢踢嗒嗒地走過來叫了我兩聲,見我沒動靜,又推了一把:“起來,上床睡。”
我在他持續騷擾的手上用力一拍:“……討厭。”
“找揍啊你,起來。”
他在我臉上拍了兩下,我幹脆背過身不理他。
身子突然一輕,帶著些許酒氣的呼吸噴在耳邊:“真是豬啊,重死了,別動,再動把你扔出去。”
我使勁勾住他的脖子,臉貼著臉。
“鬆手,想勒死我啊。”
我撒手,身子猛地向後仰,他大吃一驚,用力把我向前一扔,我“嗵”的一聲砸進被子裏,他腳下一個趔趄雙膝跪地,手剛好扶住床邊才沒摔個狗啃泥。
“還沒到過年,你磕什麼頭啊,我可沒有壓歲錢,石總,你虧了——”我捂著肚子笑。
“找死啊你。”
他撲上來按住我,照著屁股就是幾巴掌,我趴在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還笑,”他咬牙切齒,揪住我氣急敗壞地邊吼邊搖:“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就摔成腦震蕩了,知不知道——”
我反手抱住他:“我愛你,石斌。”
“你這個——”他的動作猛然停下。
“我愛你。”
“廢話,”他聲音粗嘎,嘴角卻咧開一個得意的弧度:“你不愛我愛誰?”
說實話,他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孩子氣,還不如發怒時來的好看,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有一種讓他生氣的衝動,其實激怒他或逗他高興都隻需一句話而已,而他卻從來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快,又為什麼感動,所以,漸漸的我也失去了說這一句話的興趣。
當然,這不是他的錯,他隻是秉承自己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自信得有些可憐,不是嗎,以為對自己一心一意、愛之彌深的情人,卻時時把分手兩個字放在嘴裏咀嚼,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是默默地咽下去。
每當這兩個字呼之欲出的時候,掠過心頭的疼痛便讓我知道毋庸置疑的愛,於是心有不甘地試探,然後在他露出哪怕一絲在乎和溫情的時候如釋重負地放棄,隻是,不知幸運抑或悲哀,這一切他全都不知。
我緊緊抱著他喃喃地說愛,然後沉迷在瀕死般的快感中,單在床上而言,他是個無可挑剔的情人,當然我也不錯。我想我是徹頭徹尾的感官主義者,大部分的時候比他更熱衷此道。
這段感情對於我隻是是寂寞的產物,一開始喜歡裝傻讓他著急生氣困惑卻無處發作;喜歡言不由衷地說著誇讚的話,然後在暗地裏笑他的輕信和妄自尊大;喜歡在他滔滔不絕時專注的看著他,卻一句也不聽他說的話;喜歡在他追問為什麼這麼愛他時微笑著投以脈脈的眼波……
一個過分輕率和玩笑般的開始,卻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太多的心力,讓他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卻清楚地記得發現自己感情的那天。
他畢業後租了一間房子開始打拚,忙得不分晝夜。
範綽畢業後繼續上研究生,一天他來找我:“石斌太不夠哥們兒,好幾個月連人影也找不見,今兒咱們去狠宰他一頓怎麼樣?”
我也有將超過半個月沒見他了,於是欣然前往。
到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範綽抱著一箱啤酒,靠著樓梯扶手喘氣,我敲了半天他才來開門。滿眼的紅絲,一身的淩亂,顯然又熬夜工作。
我矜持地微笑:“好久沒見,我和範——”
他根本沒聽我說話,一把把我拽進去:“小兔崽子,敲什麼敲,不會自己開門啊?”
我的後背重重撞在牆上,沒來及開口就被封住嘴唇,嘭——關門聲震得我腦袋嗡嗡作響,心想完了,突然間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麼捏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現實社會對這種事的容忍度很小,我也不是能夠承受壓力的人,一直認定曝光的一刻就是關係終結的時候,以為不會在乎,卻是這一刻撕扯般的心痛讓我發現,我——愛上他了。
他喘著粗氣咬疼了我的唇,急切地扯我的褲帶:“……這麼久不來,想死了,快,上床讓我搞一下。”
我第一次對他揮拳,狠狠打在他肚子上:“範綽在外麵!”
他捂著肚子呆了一下,猛地拉開門,範綽石化了一般愣愣看著我們。
石斌倒是坦蕩,把我推到裏麵,滿不在乎地說:“就是這麼回事,你要是看著別扭就滾蛋,要是還認我這個哥們兒就進來。”
很少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理直氣壯,若不是情況太過尷尬,若不是正自震驚於不為所知的感情,我會為他這句話喝彩。
範綽臉色乍青乍白,卻還是進來了。
過了幾天,範綽來找我,沉默了好久,說:“我和石斌從幼兒園就一個班,他從小就有一股氣勢。你見過他小時候的照片嗎?”
“見過幾張,每個都皺著眉頭,一幅很深沉的樣子。”
範綽笑了:“就是那個德行,把一群小屁孩兒唬得一楞一愣的,天天圍在他屁股後麵。”
我想起小時候崇拜肖哥的情形,也笑了:“你不服氣吧?”
“對,我看著有氣就和他較勁,小學六年我們旗鼓相當,到初中時情況突然變了,他不知什麼時候結交了幾個社會痞子,開始和他們一起瞎混,抽煙、喝酒、打架、滿口髒話、調戲女孩子,還經常逃課,誰說也沒用,甚至鬧到差點被退學,那時我想這個對手完了。”
怪不得他舉止言行和他的家庭以及受教育程度並不般配,應該是那段荒唐的後遺症,我點頭:“不戰而勝是不是讓你既高興又惆悵?”
他緩緩點頭:“我很失望,也隱隱有些幸災樂禍,但是快到初三的時候,他突然變了回來,甚至比以前還用功。初中畢業我直留本校,他卻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錄取。後來我問他怎麼想通的,他說他隻是出去玩兒了一圈,還認識回家的路。”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笑著說:“迷途知返,應該是沒有走太遠,也虧他腦子好,要不然就算認識路也走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