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相遇來得如此突然】
暮春三月,天邊無端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片,空中升起了一絲末冬未消的寒意。
眼前,一片朦朦朧朧的白霧,仿佛籠罩了整個世界,僅餘天邊淅瀝的雨聲,低低地傳入了耳,才添了一絲真實的感覺。
顧西顏身穿一件粉色的棉絨睡衣,美麗的雙眸裏,閃動著一絲疑惑,她輕攏了攏衣領,一步步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周圍人流湧動,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在眼前不斷地晃過,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抬眼望去,遠處近三百米的地方,一座古樸的寺廟,儼然屹立在眼前。
灰瓦紅牆,拱門綠樹,香煙彌漫,光頭寺僧,袈裟灰袍,一派的古樸清靜。
這裏充滿著古典的氣息,遠處的寺廟,仿佛就是古代的僧人禮佛的聖地,真實地讓人感到害怕。
顧西顏一時茫然,渾然不知身在何方,一顆心淒淒然,頓時有種墜入無底洞的無措感。她機械般地一徑往寺廟前走去,顯然不曾察覺,天邊下著的細雨早已打濕了她的衣,還有她的發。
那一頭黑亮的秀發,在風雨中輕微晃動著,帶起了幾許濕氣,彌漫在肩頭。
茫然的時刻,她卻渾然不知,那一身獨特的棉絨睡衣,此刻,在人群裏卻是何等的突兀。
正失神間,她的手突然被人緊緊扯住,溫暖的觸感瞬間熨燙了冰冷的手,一陣天旋地轉間,她竟已被人攬腰抱起,飛離了地麵。
顧西顏驚得忘了反應,眼中隻感覺四周的景象正急速地往後倒退著,漂浮在空中的感覺甚是清晰明了,她一時怔愣著,竟是任由著那人抱著飛起,直到雙腳觸碰到了地麵,才回過神。
她輕撫了撫跳動得厲害的胸口,暗自深呼吸,待呼吸平緩了些,方抬起了頭。
眼前的人,輪廓有些深,似乎有點混血的痕跡,但身材高挑,外貌俊朗,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有種奇異的魔力,可以直透人的心底,那人一身白衣如雪,長長而黑亮的青絲,猶如翩躚的蝶,在風中肆意起舞,近處望著竟覺得宛如謫仙般清雅出塵。
顧西顏與他的視線相對的一瞬間,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仿佛下樓梯時一腳踩空,有一絲茫然與不知所措。
(二)
【我願追隨你左右】
“姑娘,生命可貴,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等豈能輕易踐踏。在下穆凡,剛見姑娘似乎有輕生之念,不得已多有冒犯,還望姑娘見諒。”
眼前的人,聲音甚是溫和有禮,不急不躁,儼然是一副世家子弟的口吻,卻絲毫不夾半分的傲慢與孤僻,若非是手段極為圓滑之人,便該是天性如此。
這人手中正擎著一把深灰色的油紙傘,長長的衣腳處已被雨水浸濕,有幾滴雨珠順著他俊美的臉頰滑落,遁入了地麵,悄無聲息,此刻,這人的容顏,在雨中甚是清晰。
原來方才她一時不察,竟已失神地往寺前的湖中心走去,再加上那滿臉的茫然之色,也難怪會遭此誤會,讓人感覺她有輕生之念。
不過……姑娘?
顧西顏聽著這兩個明顯有些別扭的稱呼,望著眼前的男子,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抬眼望了望周圍長衣白褂滿眼都是古風氣息的眾人,再回頭望了眼眼前神情嚴肅卻溫文儒雅的男子,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暗自低垂了眼,終是暗歎了聲,隻輕搖了搖頭。
“我並非要自殺,剛剛隻是有些失神罷了,不過公子一番好意,西顏心領,謝謝。”顧西顏恢複了神色,輕笑著道,眼中一派平靜無波。
顧西顏自醫學碩士畢業後,畢竟也在社會上曆練了幾年,不說處事圓滑,但對於這些突發的情況,應付起來卻向來是遊刃有餘。
穆凡望著眼前一身古怪裝束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卻很快被掩了去。
他在西域土生土長,十三歲那年因母親去世,被告知其父乃京都左相,才從西域回到左相府,舉行了認祖歸宗的儀式後,便不顧左相及其妻子反對,一甩衣袖,卷起了醫箱,便踏上了雲遊四方的路途,做了那流浪自由的大夫,懸壺濟世,四處救濟窮苦的百姓。
顧西顏聽了他的說詞,轉念沉吟了會,便提議想要隨著他去四處觀光,也好長長見識。
“可是姑娘不怕家中親人擔心?”穆凡笑著道,神情溫和地望著眼前一臉淡然的女子,烏黑的墨眸裏卻夾帶著一絲清淺的嘲諷。畢竟在他的認知裏,南方的女子依然顯得過於柔弱,因那三寸金蓮束縛於閣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紅,廚藝,胭脂腮紅,似乎才是相伴一生的物事,有些富家千金甚至是嬌蠻任性,吃不得半分苦楚,容易被表象所迷惑,一時失了魂,便自私自利,從不考慮家中親人的境況。
想起五年前無故糾纏上他,嘴裏含著非君不嫁卻轉眼在知曉他要行醫一生隻做那無權無錢的赤腳大夫時一臉鄙夷,不消幾日便轉身投入了另一個富家公子的懷抱,臨走還滿嘴嘲諷的女子,他便心生厭惡。
聞言,顧西顏一臉的苦澀笑意。
“西顏自幼無父無母,隻是一介孤兒,獨來獨往習慣了,沒什麼好牽掛的親人。公子若好意能收留西顏,西顏願犬馬左右。”顧西顏平淡地道,一抹自嘲爬上了嘴角。
穆凡一臉愕然,嘴邊的嘲諷之意瞬間僵立在風中,那修長的身子,因著初起的朝陽灑落的餘暉,愈顯頎長。
(三)
【萌然的心動刻入了骨血】
顧西顏背上藥箱,換上一身簡單樸素的布衣,便隨著穆凡走訪過蒙古與塞外的疆域,縱使風沙滿麵,風餐露宿,甚至偶爾遇到路程遙遠卻不見一戶人家時必須有一餐沒一餐地熬著,她卻絲毫不覺得辛苦。
她隻覺得這般的生活,簡單而純粹,自由且灑脫,卻是說不盡的自在與舒適,令人愜意無比。
偶爾在穆凡忙得顧不上其他緊急病人之時,她甚至不再掩蓋自己同樣熟悉醫術的實情,出手救治病人,這讓素來待人平淡如水、不溫不火的穆凡有些驚訝,不由對身後緊緊追隨著一刻不離的女子有了另一番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