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裏,侯仲文一直心緒不寧。吃過晚飯,他約關曉渝到了遠離監區的山坡上散步,還特地帶上笛子。侯仲文又吹起那首《妹妹送哥上前方》,關曉渝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侯仲文把關曉渝攬入懷中:“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吹這首歌嗎?”
關曉渝揚起臉,看著侯仲文。
“農場‘十一’要舉辦集體婚禮。我聽說有十來對呢。曉渝,我們也結婚吧。”侯仲文親了親關曉渝的額頭。
關曉渝沒想到侯仲文會這麼直接就提到了結婚的事,她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他了。她沒有回應,也是因為想起文捷外調前說過的話,希望他們兩個人的事不要發展太快,一切等她“外調”回來再說。可這句話,她怎麼能跟侯仲文說呢?
看到關曉渝猶猶豫豫的樣子,侯仲文有點不安了:“曉渝,你是不是覺得對我還不太了解。”
“怎麼不了解?從江濱出發,我們就在一道,長途跋涉,風風雨雨,並肩戰鬥,出生入死……這麼長的時間過來了,怎麼能說我對你還不了解?隻是……我想……”
侯仲文拉起關曉渝的手,親昵地說:“我知道你怎麼想的。新錦屏最近出了這麼多事,彭書記到現在還下落不明,我倆這個時候談婚論嫁,你一定覺得有些不合時宜。”
關曉渝點點頭。
侯仲文抱住關曉渝:“這些我也考慮過。正是因為有這麼多的煩心事,我想給你、給我都找一點高興的事。再說,我們總這樣來往影響也不好,還不如把婚事辦了,我們也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這兩天咱們就打個結婚申請吧,不要再拖了……”
關曉渝還是無法回應他,推說晚上還有兩份文件要處理。侯仲文送她回去,臨分手時又說,等寫完結婚申請後再來找她。
回到場部,關曉渝看見劉前進還在辦公室裏處理文件,便進了屋。
“……有事啊曉渝?”劉前進看著關曉渝。
關曉渝猶豫著:“有件事,我和侯監區長……”
“哎呀,我這腦袋……”劉前進拍了把腦門,“曉渝,我這個場長太不稱職了,你是不是要說跟老侯談戀愛的事?”
關曉渝紅了臉,頓了頓,點點頭。
“你們處得……怎麼樣?”
“挺好的。場長,是不是……”關曉渝隱約覺出點什麼。
劉前進搖搖頭:“沒怎麼,我就覺得……覺得……你倆歲數差得大了點,會不會……有隔閡啊,說話什麼的……畢竟差了那麼多,是不是說不到一塊去,我擔心這個。”
“那倒沒有。場長,今天監區長跟我提出想打個結婚申請。”關曉渝看著劉前進。
“這個……”劉前進琢磨著,“一輩子的大事,還是不要操之過急。”
關曉渝沒想到劉前進會是這個態度。有一瞬間,好像就是一瞬間,關曉渝有點神不守舍了。
她離開時,劉前進把她送到院外,還讓戰士把她送回宿舍。
關曉渝提出的事情還真一下子難著劉前進了。
從錦屏鎮回來,他便搖通了彭浩工作過的江東地委的電話,請他們幫助查找彭浩的下落。在等待消息的這兩天裏,他腦子裏一直轉著的事便是琢磨彭浩回江東的真實目的。後來他突然想清楚了,彭浩去的一定是侯仲文的老家。就在關曉渝來找他之前,他剛跟通訊團要了接往侯家壩子的電話。但是,接線的戰士回話說,侯家壩子和周邊鄉鎮的電話一天前就全被切斷了。劉前進突然意識到,外敵—內鬼,他們的判斷或情報可能已經先於他,變成某種行動了!而且,他們的魔爪很可能已經伸向了侯家壩子。想到侯家壩子,劉前進的麵前便閃現出侯仲文那張端然卻又多變的臉。現在侯仲文想要和關曉渝“打結婚申請”了,曉渝來“請示”他了,他該當如何?
侯仲文那張他看不明白的臉,加上關曉渝說的話,攪得劉前進又是一夜無眠。
一夜無眠的還有關曉渝。文捷的話,劉前進的話,都似乎在向她暗示什麼,讓她等著一個結果。這個結果是什麼?難道他們都在懷疑侯仲文?開始文捷說等她“外調回來再說”,雖然也讓她感覺出點什麼,但她當時還沒有別的聯想。現在劉前進也勸她“不要操之過急”,這就不同尋常了。關曉渝突然被一種似無來由的恐懼拽住了:關於文捷出去“外調”的事,她曾不經意地對侯仲文說過啊!這難道會帶來什麼意想不到的後果嗎?
關曉渝和一般的女孩子一樣,很容易陷進戀愛的甜蜜和幸福中。但是,關曉渝又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不知是多年來部隊政工工作的曆練,還是與生俱來的自律力使然,她即便身處熱戀的甜蜜和幸福之中,還是能夠冷靜、理智地來端量和審視自己。
然而,當一場驚天情變真的劈頭蓋臉地傾壓到她的身上、心上,她還能承受住嗎?
彭浩終於趕到了侯家壩子。他真是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啊。他找到村長家,說明了身份和來意之後,村長警惕地打量著彭浩:“你也找仲文他娘?”
“對呀,我跟侯仲文同誌在一個部隊上。這幾天,是不是有位叫文捷的女同誌來過?”彭浩盯著村長。
村長的表情神態這才鬆快下來:“對,是叫文捷,還有個年輕後生,姓……姓馬,叫—”
“叫馬大虎。”
“對,對,是這個名,他們的介紹信我都看了,一點不錯。可是,你來晚了一步,仲文他娘已經死了!”
彭浩大驚:“死了?怎麼死的?”
村長歎了口氣:“在她兒子墳前死的,鄉武裝部的同誌來看過,說是……叫人拿匕首攮死的……”
“這件事,鄉武裝部沒通知部隊上嗎?”彭浩焦急地問。
村長搖搖頭:“文同誌想給部隊和農場打電話,也沒打成。電話全都壞了……再說,這還不知道該怎麼說呢!這幾年,光看著仲文他娘三天兩頭到墳上哭鼻子抹淚,一提到她死去的那個兒子,老婆子就受不了。你們文同誌來外調,她也一直躲著。這個文同誌也是了不得,要不是她,我們怎麼也想不到,侯仲文……其實已經死了三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