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車內所坐何人,楊啟光雙腿下意識的一軟,差點跪趴到地上,回神之後忙衝車簾作揖行禮:“啟光見過侯爺。”小楊氏乃是楊啟光的繼姐,若單論輩分,楊啟光其實和南瑾是一輩,南瑾已被封忠敬侯,被稱呼侯爺也合情合理。
“你是皇後娘娘的哪門子親戚?老夫如何不知?”南瑾不露其麵,隻傳其音,淡淡的丟出兩個疑問句之後,南瑾便聲無起伏道:“起車,回府。”竟是半句話也不多說,直接走人。
南瑾再簡單不過的兩句話,卻傳達出一個無比清晰的信息:你不是說皇後娘娘是你家親戚麼,不好意思,作為皇後娘娘的親爹,我不認識你,所以咱們根本沒有敘話的必要,再見。
一時之間,街道上駐足瞧熱鬧的行人,不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楊啟光縱使臉皮頗厚,也忍不住臊的滿臉通紅。
數日後,閑極無聊的睿王爺,來找南瑾下棋解悶,茶香嫋嫋中,蕭元哲落下一粒光潤的白子,笑道:“你不是早念叨著,待卸了任,要帶尊夫人到外頭走走,怎麼還留在京中杵著?”
南瑾瞅著棋盤,慢慢接口:“王爺不也總說,在京城悶得慌,想回封地溜達溜達,現在不也還沒離京麼?”
蕭元哲輕輕‘嗨’了一聲,拂了拂繡磊落青竹的袖口:“我去跟皇上辭行,他說我年紀大了,就別到處閑逛了,叫我留在京裏養老,嘖,本王又沒老的走路腿打顫、咳嗽上不來氣。”
南瑾在棋盤上摁下一枚黑子,道:“夫人的大舅舅少年早逝,母親走的也早,唯一的小舅舅近來身子也不大好了,禦醫已說盡人事聽天命……”
略微沉寂片刻後,蕭元哲才又繼續道:“聽說,你前幾天從宮裏回來時,碰到扯著皇後名義鬧事的人了?”
南瑾輕輕歎了口氣,道:“枝繁葉茂,總會有旁枝斜出。”
“你這已好很多了,你本就治家嚴厲謹慎,你家丫頭又懂約束,哪像之前……”蕭元哲嘴角微露諷意:“罷罷罷,不提過去那些糟心事了。”在棋盤上又落一枚棋子,蕭元哲接著道:“說來,大皇子已十多歲了,不出幾年,也該擇妃立室了,你家丫頭可給你提過此事?”
南瑾聲音淡淡的:“不曾提過……大皇子擇妃立室,該由皇上皇後做主,我乃外親,豈有插手之理。”
蕭元哲有些唏噓的頑笑道:“你明透就好,你我相交多年,又是兒女親家,我不過操閑心的白囑咐一句,你家丫頭在宮裏盛寵無雙,一枝獨秀,也該讓別家姑娘去分些春|色,若好事兒全讓南家占了去,也就不見得還是好事了,皇上封你爵位,許你家四代富貴,恩澤綿延子孫,已是無上榮耀,該好好珍惜才是,莫要走了……錢家的老路。”
南瑾應道:“謝王爺提點,南瑾雖老了,卻沒老糊塗……”在棋盤上又落下一枚棋子,南瑾再道:“王爺,你又輸了。”
蕭元哲拿折扇敲敲腦袋,朗聲笑道:“本王下棋總輸給你,卻偏愛找你下棋解悶,真是邪了門了!哎哎,再來,再來!”
嚴格來說,皇後也是一門職業,對內要打理宮闈,保證後宮風平浪靜,對外也要結交女眷,譬如,有哪家正得聖心了,逢節慶之日時,皇後要安排賞賜東西,以示君王隆恩,或者,哪家有社稷功臣病重或病逝,皇後要負責慰問女眷,以示君王洪恩。
遠靖候爺不單是有爵的朝廷老臣,也是南姍的小舅姥爺,如今他病入膏肓,時日不多,於情於理,南姍都要慰問一番。
已入秋,各色菊花徐徐綻放,鳳儀宮內,南姍端坐皇後寶座,穿著蜜合色繡金絲菊花紋的長衣,發中插著一對累金絲鳳翹頭銜珠釵,另別了些小小珠花,雖不富麗堂皇,卻別有雍容嫻雅之態:“……舅姥爺可有好些?”
朝廷命婦進宮覲見皇後,理應按品大妝,正裝之外要披霞帔,頭戴琳琅生輝的珠冠,微動之下,便清脆作響,秦楚氏規規矩矩地坐在下首,垂眉答道:“精神略好了些,胃口還是弱減,隻能勉強用些稀粥。”
人有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南姍也隻能說些寬慰的話,兩人聊了一會兒,南姍瞧瞧一側的滴漏,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正準備開口送客,殿外忽有內監抱響兒,說小皇子來了,南姍展眉望去,隻見蕭明崇踢踏著步伐跑了進來,待幼子黏蹭到身側,南姍笑著問他:“崇崇,怎麼跑來這玩兒了?”蕭明崇尚不足四歲,還不到按部就班的進學年齡,素日,爹媽和幾個兄長誰有空,誰就教他一點文化知識,他現在的人生主題還是——玩玩玩,無憂無慮的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