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步履如飛,根本不像五十餘歲的老人,歐隊在老陳手裏,感覺根本不像在走,而是被拖著跑,兩邊景物異常模糊,身子起起伏伏,不知到了哪裏,
大約有一個小時左右,老陳突然停下,歐隊眩暈半天,方才直起身子四處打量,這一看又吃了一驚,才多大的功夫,居然已經在老陳的帶領下,翻過兩三座大山,此刻正在一處山頂,山頂開闊處有一片幹枯的樹林,借著月光,分明可以看到樹林裏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廟,鬥簷飛角,紅牆黃瓦,幾莖荒草在寒風中瑟瑟抖動,門頭掛著一塊匾,上寫三個金體大字“娘娘廟”。
細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年和”歐嫂”相見的地方麼,原先的廟宇已經被巨雷擊毀,鄉民在原址又建起一座,看這廟宇的樣子,是費了一些心思的,老陳怎麼知道自己要來這裏,原本準備走個一兩天才到的地方,一個小時不到就已經順利到達,老陳似乎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朝娘娘廟方向指了指。
歐隊在老陳的指引下,推開廟門走了進去,廟裏同樣沒有主持,和所有的廟宇相似,頭頂一盞油燈,發出桔黃色的微光,地下,有蒲團、供案,神像,依次排布,沒有絲毫出奇的地方,供案上的銅鼎裏堆積著厚厚的香灰,特有的氣味彌而不散,顯示這裏香火十分鼎盛,黃色的帷簾兩邊鉤起,當中一尊形容秀麗的女仙,湊到跟前仔細看去,刹那間,歐隊如受雷擊,整個身子僵住了。
眼前的神像不就是夢裏見到的那位白衣女子麼,發髻高挽,杏目櫻唇,衣帶飄飄欲飛,眉目間總帶著一種淡淡的哀傷。
片刻過後,歐隊喃喃自語著走過去,輕輕的撫摸著神像:“這麼說,她真的是歐嫂了。”
“你猜得不錯,歐嫂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修行一千餘年的狐仙。”老陳終於開口了。
“狐仙。”歐隊重複著老陳的話,盡管在意料之中,短時間內還是不能接受。
老陳點上三根香,恭敬地插到銅鼎裏,肅穆一陣,方才指著神像說道:“想知道什麼,就去問她吧。”
“她,”歐隊愣住了,問道:“歐嫂,她在廟裏,我怎麼看不到。”
“咳,她就在這裏,你怎麼會看不到呢。”老陳答道,
“就在這裏。”歐隊疑惑的四處打量,連聲呼喊:“歐嫂,歐嫂,出來吧,我來看你了。”
廟裏並沒有人回答,
老陳輕歎一口氣,說道:“別喊了,她隻是算準你遲早會回來,所以留下一封信,所有的事情,看了信以後就會明白了。”
“信呢,快,快給我。”歐隊急不可耐
老陳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閉目念幾句奇怪的咒語,然後伸出手來,虛空之中輕拍三下,隨後,看見神像周身發出一圈白光,越來越大,將整個小廟照耀得明亮無比,歐隊看得目瞪口呆,老陳則推開門悄悄的走了出去。
白光過後,神像裏出現了一個白衣女子,婷婷嫋嫋的向他走來。
“歐嫂,真的,是你。”歐隊不知該怎麼稱呼,艱難的喊了一聲老陳起過的外號,張開雙臂,想將歐嫂結結實實地擁抱在懷中,撲過去,然而懷裏卻空空蕩蕩,白衣女子依舊站在他的麵前,一臉哀怨的看著他,距離是如此之近,然而卻是真正的咫尺天涯。
歐隊無法可想,隻能癡情地望著歐嫂,冰封三十年的感情噴湧而出,雙目間隱約有淚光閃動。
“國華。”寂靜的廟宇響起悅耳的聲音,卻是歐嫂娓娓說道:“請原諒我這麼稱呼,你和我有緣相見,卻無緣共度一生,想到這裏,一顆心便揪得生痛,國華,你現在來看我,一定已經知道我的本來麵目,無庸諱言,我本就是狐妖,因一生行善積德,從不妄害無辜,故而漸成天道,隻要平安度過風、雷、火三大天劫,飛升便指日可待,三十年前,天劫加身,由於準備不足,在對付風劫時,便已經非常吃力,還沒有喘息之機,雷劫又來了,對抗雷劫時,法力損耗甚大,居然被打回原形,命懸一線,多虧你及時出現,才化險為夷,在所內三年,你對我一直悉心照顧,我雖是獸類,但感恩之心與人類無異,況且三年朝夕相處,寸心即使硬如磐石,也不能不被打動,國華,你為人正直,善良,除了脾氣有些暴躁,幾乎沒有別的缺點,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感覺到什麼,可到分別的時刻,我居然有了傷心的感覺,仿佛天塌下來了,我這才發現,已經愛上你了,人妖相戀,本為天道不容,可我哪裏管得了這些,隻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然而自遭遇天劫之後,一身修為損失大半,不能長久化身人形,若以狐狸之身入世,按你的說法,也是個累贅,聽到這裏,也許你會笑話我太過癡心妄想,人和妖怎能有善果呢,可我當時被這種感情迷惑了心誌,想不到其他,於是,拚盡全身功力使出入夢大法,在亦真亦幻的夢幻世界,了卻一樁心事,我不是人,沒有人類的虛偽,既然動了凡心,也就顧不了許多,過得一天便是一天,國華,你,你不會怪我太過輕浮吧,然而,我費盡心思,還是沒能將你留住,最後你終於走了,對你來說,隻是做了一場春夢,而我,卻要嚐受春夢留下的苦楚,不過,這是我自願的,你不必自責,後來,我產下月兒,也就是咱們的女兒,因為見不到你,所以自己給取了個名字,歐月兒,聽起來還算不錯,月兒是半人半妖之體,生下來就有非常強大的法力,我勉強帶了幾年,其間還代你盡力照顧馬鬃山的村民,誰讓我是歐嫂呢,用你的話說,轄區居民有難,警察怎能不管不問,就這麼一直辛苦著,這段時間,我知道你在城裏過的非常如意,也就徹底斷絕了尋找你的念頭,從古至今,人妖相戀就沒有善果,我能和你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又有了咱們的孩子,我已經知足了,幾年後,懲罰終於來了,天劫過後,我的身體本來就非常虛弱,再加上生了個孩子,修為再無寸進,反而一天一天的消亡,終於,壽命到頭,國華,聽到這裏,千萬不要難過,我一點也不後悔,不過在臨死之際,有兩樁心事托付,看在夫妻一場的分上,幫我了了吧,一個就是老陳,你不在的時候,是他照顧我們娘兒倆,為了我們連回城的機會都放棄了,唉,城市有什麼好,所有的人爭著搶著要去,你再來馬鬃山的時候,應該已經幹得不錯,有機會就報答報答他吧,雖然我曾經傳了他一些修身養性的法子,不過以老陳的資質,恐怕難有大成,還是用凡人的法子報答妥當一些;第二就是咱們的孩子月兒,月兒調皮可愛,怎麼看怎麼像你,不過,跟了你有什麼好,就是脾氣急了一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月兒已經二十多歲了,說是托你照顧,其實也不用費心,隻要讓她見父親一麵便好,也許她還會幫你的忙,畢竟我也帶了幾年,看家本領還是會傳授一些的。國華,自此一別,後會無期,請千萬珍重,不要再想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