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樹櫻越說越上火。“還想聽下去嗎?委屈大老板了噢,坐在這裏聽我訓話,這不好吧?你回去。”
“你——你這個樣子,已經不是我認識的汪樹櫻了。”他很震撼。那個傻傻的、不愛計較、講話憨厚的可愛女孩,今晚咄咄逼人,字字傷人,用著憤恨的眼神刺他。這是同一個人嗎?
汪樹櫻忽然怔住。
“……對。”她低頭,心如刀割。沒錯,她也不認得這樣刻薄的自己。
她這樣,跟方才對她吼叫諷刺的大嫂有什麼不同?那種嘴臉——得理不饒人的嘴臉、計較的嘴臉、諷刺的嘴臉、冷笑的嘴臉。
汪樹櫻哽咽。“謝謝你了,讓我變成這樣……連我都開始討厭我自己。所以拜托你走吧,不要來了,拜托你——”說完她哭了,默默流淚。
她罵他的話,他還可以堅持坐在這兒賴著不走,可是當她哭著求他走,他心如刀割,怕她更傷心,他離開了。
杜謹明孤獨地走在冷風中,想到那次汪樹櫻特地追上來,給他係上圍巾,那樣甜美可愛的女孩,竟被他氣成剛剛那樣瘋狂的憤慨模樣。他到底做了什麼好事?他到底帶給她什麼好的改變?沒有。他讓一個單純好心的女人變得憤世嫉俗。
他好痛——胸腔漲滿酸澀的感受。
當她用那布滿傷痕的身體,給他做飯菜,陪他慢跑,帶來那些溫暖的感動,他卻在自己的地方,重重的羞辱她。當他以為自己曾被傷得很重,卻看到她體無完膚的身體。
他很慚愧。
杜謹明,你真是太遜了。
今天,他覺得自己是個徹底失敗的人,雖然有光鮮亮麗的外表、豪華氣派的王國,但內在是壞掉的,他憑什麼愛她,跟他相比,她高貴,遠勝於他。
汪樹櫻把床打好,躺上去。習慣拽著的小外套在那間套房,害她沒辦法睡。她呆呆地躺著,驚訝著自己先前的行為,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那樣大膽拉開衣領展示傷疤。
也許是豁出去的衝動,讓他看見了自己的不完美,然後,讓他走,這也好讓自己死了心。
她是沒辦法再跟這個人相處了,當他把她想成虛榮的拜金女,當他質疑她的人格,那刹那,她對這個人的熱情被潑了冷水,她冷醒了。
現在,換他驚醒了吧?
很好,荒謬的遊戲到此為止。但是……很空虛。
她歎息,瞅著昏暗的店,以前隻要能賴在自己的店裏,白天服務顧客,閑時研究烹飪,興起時就縫紉物品,要不研究手作物,那些單純的事物帶給她極大快樂,每天都很滿足,不知道什麼是寂寞,沒男朋友也不空虛,吃得好睡得飽,從不失眠。直到認識他,平淡的日子劇烈起伏變化……
明明是可惡且不該原諒的人,為什麼她的腦子卻停不下來,還一直想他?
杜謹明躺在床上,側身躺著,注視身邊空著的床位,那裏,放著汪樹櫻留下的棗紅色小外套。想到她快要睡著的習慣,他微笑。她會摸著這件小外套,腳會習慣性的蹭蹭床褥,然後才滿足地睡去。
他伸手,也摸著小外套,想念外套的主人。這間套房,到處是她的身影——
有時她像鳥蹲在書桌前的木頭椅子上,雙手托著臉,駝著背,她喜歡這樣蹲在椅上。
他常看著她做菜的背影,每天早晨,那一頭自然鬈的頭發教她傷腦筋,他喜歡幫她梳頭發,在她睡眼惺忪時,拿梳子慢慢幫她梳理。想到這些他會笑,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這些,他胸口瞬間又像被掏空了,讓他沮喪想哭。
那些關於愛情的黑暗的壞記憶,漸漸不見了,現在他想念汪樹櫻,就像看到柔柔粉紅的櫻花樹。從什麼時候起,那份溫暖已經悄悄覆蓋內心的傷痕?把她的外套拿來放在臉邊磨蹭,外套遺留有她頭發熏衣草的氣味,好希望她在身邊。
他真蠢,怎麼胡塗到把她想成那種不堪的女人?他應該認得她的本質,她的美好不該被他懷疑。當她憤慨的展示身上的傷痕,在那刹那,他震驚地明白到,他確實地墜入愛河了。不管汪樹櫻是什麼模樣、身上有多少疤痕,他依然想著她、渴望她。
可是,現在他讓彼此變成這難堪的局麵,他該怎麼化解?他還能化解嗎?
她看起來堅決得像是要他永遠消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