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醫院時,天空是黎明前的暗藍色的,空氣冰冷,在醫院周遭的樹木黑壓壓地給人一種肅殺的氣氛。有個愁苦的老伯伯蹲坐在階梯上抽煙,憂愁滄桑的麵孔,似乎也正麵對著親人生病的痛苦。

汪樹櫻拍拍杜謹明的背。“回家後好好休息,你的臉色很難看,一定要睡覺,知道嗎?”她關心地又說:“我會打電話給你。”

汪樹櫻要走了,忽然她的手被他抓住。

“你不跟我回去?”杜謹明緊握她的手,渴望她留下作伴。

“因為是過年,我得……”得陪著家人。話到嘴邊,汪樹櫻又吞回去了。是啊,她有家人在等著,每年都一起守歲到天亮。可是杜謹明呢?他隻有她嗎?好像是隻有她。看著他憂鬱的黑眼睛,她怕他這孤寂的眼神。他被姑姑的病情嚇壞了,下巴滿是新生的胡髭,這高大自負的男人此刻看起來落魄寂寞,像個無助的孩子。

汪樹櫻沒辦法放下他。

“我……我……我跟你回去。我騎車過去跟你會合,你知道我不喜歡坐車的,我是騎車來的。”

他緊繃的神情稍緩,像是終於服了定心丸。

“我在家等你,騎車小心。”他走向等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司機看到他立刻下車開門。

汪樹櫻想了想,跑過去,拉開車門,也坐進去。

“算了,坐車好了,才一下子,我坐車。”當他這麼不安,她一刻也不想讓他離開視線,忍一下好了,可是當車子一發動駛向馬路,她老毛病又犯了,緊張得挺直身子,雙手緊握拳頭,臉色慘白,瞪著前方路況。

杜謹明看她一臉驚恐。“這麼怕還跟上來?”

“反正……那個天氣太冷,我想坐車。”她說。可實話是,舍不得讓他一個人,不過這樣講太給他麵子了。

杜謹明又不笨,看著她臉色緊張硬要上車,又想到她特地趕來陪了他整晚,在除夕這大日子裏,人們特別忌諱到醫院,可是她卻溫柔的陪著他。

杜謹明瞅著她的側臉,心裏滿是感動,她畢竟是對他好的,即使他惹她生氣,讓她傷心,可是當他難受,這女人甚麼氣都忘了,急著跑來。

“過來——”杜謹明長臂一伸,將她攬向自己。

汪樹櫻撞上他堅實的胸膛,他寬厚的手掌按在她後腦勺上,讓她緊貼著他的胸膛。

“不要盯著馬路看——”他說:“閉上眼,數我的心跳,這樣會忘了害怕。”

是嗎?汪樹櫻閉上眼,左臉龐貼在他心窩上,左耳聽見低沉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著耳膜,漸漸地,那按著她後腦的手掌往下移,環在她腰上。

好溫暖啊……汪樹櫻果真忘了害怕,她太喜歡這片胸膛了,暖烘烘的讓人迷醉,充滿他的男性氣息。杜謹明灼熱的體溫烘得她頭暈,親昵的依偎太暖,她臉頰燙熱。當他堅實的體格緊貼她柔軟的身體,汪樹櫻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的體溫和他的氣息融化——

她知道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更何況他正沮喪著,可是,可是啊……她覺得好甜蜜噢!

回到套房裏,杜謹明去洗澡,汪樹櫻給家人打電話說是不回去了,要跟管嬌嬌出去玩幾天。

電話是大嫂接的,一聽汪樹櫻不回家過年,爸媽在那邊哇哇叫,大嫂忙著安撫他們,一邊笑咪咪地跟汪樹櫻說——

“我會幫你跟爸媽說的,你好好去玩——放心。”

汪樹櫻掛上電話,往沙發一躺,瞅向浴室,裏邊傳來嘩嘩的水聲。她微笑,抓了抓頭發,拿抱枕過來抱著,好舒服,好喜歡這裏,真高興她來了。

在爸媽家雖然氣氛熱鬧有吃有喝,可是待在這裏,這曾屬於她和杜謹明的小套房,她親手布置的地方,她感到另一種家的氣氛,更溫馨親昵,有一種屬於自己天地的滿足感。在這她可以作主,在爸媽家她是被照顧的,可是在這兒有她想照顧的人,而且照顧他的時候,她很快樂、很滿足。如果撇下他,她心頭就會空空的。

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吧?在他最脆弱無助時,她想當那個守護在他身邊的人。她不知道杜謹明是怎麼想她的,可是她已經明白自己,不想再跟無聊的自尊掙紮,不想牢記他之前給的難堪,她沒辦法跟這男人記仇,今晚看見他難過悲傷,她發覺那比自己難過還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