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什剎湖畔恭王府
也許是因為並非假日吧,前來「恭王府」參觀遊玩的遊客並不多;天氣冷,氣氛也顯得有些冷清,零零落落的遊客在這偌大的王府後花園裏指指點點著,瞧那紅瓦磚牆多麼古色古香。
「有人說這裏是乾隆時代著名貪官和坤的住處,也有人說這裏就是紅樓夢裏的榮府,或者他是清末恭親王的府第,各種傳言都有。不過這座宅院的曆史其實更悠久,早在金代左右就已經存在了。」
「哇!這麼老啊。」
任吉弟擔任導遊,帶領著他們走進王府後花園。他們避開遊客,緩緩地在花園中遊蕩著。
穿過一條迭石幽徑,眼前一堵紅色矮牆阻攔了去路,斑駁的大紅色木門在風中微掩著,門後青翠的芭蕉葉在大紅色門縫中搖曳迎人。
那門後……曾經有過一條穿廊,因為她特別喜歡芭蕉,所以他不顧反對地沿著穿廊滿滿種的都是芭蕉,她還曾笑說王府已經成了芭蕉海,翠玉一般的海洋……
孟可在紅色門前停下了腳步,愣愣地望著後方庭院裏的芭蕉葉。
腦海中怎麼會出現這些景象呢?這裏似曾相識……她好像在什麼時候曾經來過——猛然跨過木門,眼前果然是一條穿廊,隻是芭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層層迭迭的湖石所堆砌出來的假山及修整得十分幹淨清爽的園樹。
「怎麼了?」艾百合疑惑地跟上來。「小可,妳怎麼臉色不大好看?」
「啊?有嗎?」孟可勉強笑了笑,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好快。這感覺……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來過這裏、住過這裏,那感覺如此清晰!
任吉弟沉默地望著她,他高深莫測的眼光更教人心慌。
「是不是明天要比賽太緊張了?」艾百合憂心地摸摸她的額頭。「不然我們改天再來逛吧,先回去休息——」
「不,不用,我想把這裏逛完!」孟可急急打斷她。
「嗯?妳真的沒事嗎?我怕妳太累。」
「我不累啊,我很好。」
任吉弟慢慢走到她身邊,繼續介紹道:「我第一次來北京就來過這裏了,之後每次來北京我都會來,有時候甚至就在這附近隨便選一間飯店住,好方便我每天過來這裏。」
艾百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孩子,這種庭院到處都是啊,咱們台灣也有很多古庭園,怎麼就沒見你約我們去玩過?」
「這裏不一樣。」任吉弟倚著紅色欄杆,目光幽遠地望著看不見的遠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總覺得這裏好熟悉,好像過去曾經來過一樣。」
王爺半倚著紅色欄杆,深墨長發隨意披著,他身上穿著紫色毛氅,手上拿著快馬送來的卷軸。盡管臉上帶著一夜未眠的倦容,但他的目光卻依然深邃而悠遠,遙望著遠方……
「軍情告急,本王日內就得啟程……」他這麼說著,眼光終於轉回她身上,那眼神帶著濃濃憂愁,太多的放不下全寫在他臉上。
「本王走了,妳孤身一個人在這裏,該怎麼辦呢……」
「小可?」
她的心跳霎時像是停止了,有那麼幾秒鍾她不能動、沒有呼吸!任吉弟的呼喚將她的思緒拉回現代,她不由得驚喘一聲!
心跳好快好快!快得她以為自己就要心髒病發了。
怎麼會這樣?腦海裏那亂七八糟的思緒是怎麼回事?那男人……她看不到那男人的瞼,可是為何當她眼光停留在任大哥身上時,兩個身影卻可以毫無困難地重迭?
「妳到底怎麼了?」艾百合憂心忡忡地來到女兒麵前,孟可那雪白的臉色嚇住了她。「怎麼搞的?妳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她連忙握住女兒的手,那絲毫沒有溫度的手更教她著慌。「是不是病了?妳的手好冰啊!」
「……沒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疑惑地說著,突然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小可!」
「幹嘛哭?」孟可一臉的迷惘,伸手抹著臉上的淚水。
「我們回飯店去吧!」艾百合驚慌地拉著她往回走。「太奇怪了,妳從來不會這樣!」
「嗯……」
其實她也不敢再逛下去了。穿廊的底部是什麼地方,她一點也不敢去想,內心深處她似乎知道……她真的知道穿廊底部有什麼。那是一間很大的廳堂,很久很久以前有幾個女人在深夜裏悄悄聚集在那裏——
她似乎可以聽到那屋子裏所傳出的、陰毒怨恨的聲音不斷不斷地這麼說著:
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埋了她……
心裏這深沉的悲傷是什麼呢?
她不由自主地回頭,正好迎上了任吉弟那若有所思的深邃目光。
他們深深地對望著,某種奇特的情緒無聲地感染了彼此——
有某種東西、某種回憶、某種情緒、某種無法言喻的感情正掙紮著試圖破繭而出……
孟可連忙回頭,她轉頭的力氣如此之大,險些扭傷脖子,但她不敢再看,不能不敢不想不願意!
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那是過去的事了,那是……那是千百年前的「過去」,那根本不該存在!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心裏的悲傷竟然會無法遏抑?那連哭也無聲的悲傷,深深地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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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嚇哭了吧?」孟老仙笑嘻嘻地用粗糙的手摸著孟可的額頭,她那雙眼睛已經腫得跟核桃一樣大。
「爺爺!」
「我看妳沒事啊,脈搏正常,張開嘴……嘴巴也正常……眼睛往上看……眼睛也正常,除了眼睛腫得跟青蛙差不多之外,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爺爺!」
「爸,會不會……會不會是撞上什麼髒東西?」艾百合十分焦急。「那個王府有幾百年了,會不會……你說會不會呢?」
「不會啦!三八!孟可的八字硬得要命,她一出生我就算過了,她這輩子隻有髒東西怕她的份,看到她躲都來不及了,哪裏還敢來招惹她。」
「可是真的很奇怪啊,她才進去沒多久就哭個不停,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所以我就說她是被明天的比賽嚇哭了。」
「爺,我不是被嚇哭的啦!有什麼好怕的嘛,最多打輸而已,我打架打輸也從來不哭的。」
「真的嗎?那妳十歲那年跟隔壁家的阿東打架,牙齒都打掉了那次——」
「爺爺!」
「爸爸!」
母女兩個異口同聲大叫。
孟老仙連忙高舉雙手做投降狀。「算我沒說過。」
孟可氣呼呼地扔下已經發燙的濕毛巾。「什麼嘛!十歲的事情也拿出來說!」
「爸,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小可很少哭的,就算她暗戀的小男生有女朋友她也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