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順著他的視線瞧過去,又扭頭看了看他的側臉。
“那孩子真是你妹?”
“對,是我妹。”
他不知自己為何說的如此肯定,仿佛在刻意強調給誰聽似的。
參賽表格在一周後寄了出去。假麵俱樂部的地下室裏卻彌漫著讓人不怎麼舒服的低氣壓。
估計和這個月的變裝主題多少脫不開幹係——白化病患者——四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孔圍坐一桌,就算打幾圈麻將也難熱絡起來。
“是不是該討論看看,這次比賽的準備工作?”黃博誌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
頓了頓,沒人回應,他隻好接著問:“雖然我對化妝這門藝術一竅不通,但既然要參賽,總得把材料準備齊全吧?除了一般的化妝品,還要買些什麼?”他盯著左邊的阿古問。
阿古已經除掉了鼻環和眉環,耳環隻留了一個,在左耳垂上。頭發漂白得極為徹底,不見一根雜色。配上一張撲滿白粉的臉,比之前的龐克造型更顯詭異。黃博誌突然想到,因為每次都是活動日才碰麵,他還真沒見過阿古不化妝的模樣。
“采辦的事一向是小惠說了算。”阿古抬抬下巴,四兩撥千斤,低頭繼續看漫畫。是黃玉郎的《神兵》,和初陽一個品味。
左邊得不到答案,黃博誌隻好轉向右邊。“小恩,你不是這個月的會長嗎?”
小恩停下給艾莉絲(就是那個血淋淋的假人頭)貼皮的動作,抬頭看他一眼,又把頭垂下。
“會長隻是個代號,處理雜務可以,遇上正事還是由小惠決定。”
視線終於無可避免的飄向正對麵,那個忙著擺弄一堆瓶瓶罐罐的女主角。瞧她把東一點西一點的顏料調在一起,調色板上出現一片淤血般的紫紅色。他老老實實的等她弄完,這才問道:“小惠,有什麼東西……要我幫忙準備的麼?”
“有很多。黃膠、白膠、卸妝油、酒精、假皮、人造毛發、發泡乳膠、彩繪透明粉……”
“抽、抽頭媽呆!”黃博誌舉手投降。饒了他吧,用專業術語轟炸一個門外漢是殘忍的!不人道的!
“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就安靜些。”
乖乖,這丫頭吃了炸藥麼?這麼嗆。
黃博誌無言以對,索性走到牆角,把地上堆的假發假牙假鼻子假耳朵一件件拿起來研究。前不久聽阿古介紹,這些逼真的玩意兒都是小惠和小恩自己做的。堆在地上的大多是瑕疵品,鎖在箱子裏的才是好的。每個月的會長負責保管鑰匙,同時也要保養好所有的成品。小恩說的一點沒錯,會長隻是一個代號,其實就是個處理雜務的差事。
他掂著一個比成龍鼻還大上兩號的假鼻子,心想,這麼沉重的玩意兒粘在臉上,不知是什麼感覺?臉上的皮會不會被扯鬆掉?像沙皮狗那樣?什麼黃膠白膠的,一聽就是很毀容的東西,長期用下來,細胞組織不加速壞死也會提前老化,假如要維持細胞組織的活性和再生機能……咳,他想太多了,一定是最近睡不夠的緣故。快升大四了,畢業的研究項目卻始終沒個著落。不是沒教授要他,恰恰相反,每個教授都爭著要他,像他這麼優異的學生誰不想要呢?可他卻一直拿不定主意,尤其是被小惠問了那句“你的理想是什麼”之後。
後腰突然被什麼頂了一下,他轉過身,低頭。小惠正仰頭瞧著他,手裏拿著調色用的毛刷,想必就是用這東西戳他的。
“呃,我很安靜……”他不自覺就放低了姿態,雖然對方還沒他胸前第二顆扣子高。
“過來一下,我需要模特。”
“模……模特?”他立刻想到地上的假發、假牙、假鼻子、假耳朵……
“你龐克妝化過了,白化病患者也裝過了,還對化妝有恐懼麼?”
“恐懼?誰恐懼了?”他隻是還沒習慣,絕不能讓小丫頭看扁了。“當模特是吧?沒問題。”
“去把臉洗幹淨,我要重新打底。”小惠吩咐道。
他乖乖照辦,坐回小矮凳上等她動手。這位置已經成了他專用的,因為坐下去剛好是她稱手的高度。
“眼睛閉上。”
“會很久嗎?”
“你想化久一點?”
“那到不是……”
“不是就把眼睛閉上。”
“哦。”他閉上眼,心想還是等妝化好再跟她討論人權的問題。這跟理發時不要和理發師爭執是一個道理。
感覺她用棉花蘸了什麼藥水在他臉上薄薄的塗了一層,涼涼的感覺還沒消去,便接著敷了什麼東西,又塗了什麼東西。鬢角,眼角,額頭,顴骨,下巴和腮邊……沒有一處漏掉。他像個木偶似的坐在那兒,不敢亂動。好不容易等到她下了赦令,說可以動了,他驀地肩膀一垮,張嘴打了個嗬欠。
一睜眼就覺得不太對勁兒,仿佛有什麼東西扯著眼皮,害他隻能把眼睛睜一半……小惠究竟給他化了什麼妝?
大約看出他的心思,小惠拿過鏡子朝他眼前一舉,換來一聲淒厲的驚叫。
“啊!?這這這……這是我……嗎?”
鏡子裏,一個滿頭皺紋,鬢角花白,四方臉,眯眯眼的中年怪叔叔發出一模一樣的驚叫。
天啊,這真的是他……黃博誌伸手要揉眼睛,卻被小惠製止。
“膠水還沒幹,過十五分鍾再碰。”
“你在我臉上粘了什麼怪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