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午後的陽光在池塘中央投下一把金色,細碎的光芒隨著水波緩緩蕩開……蕩開……然後,便出現了雲的形狀,天的顏色。
和室內,莫曉恩說:“我需要考慮,請明天再來。”
李名傳倒也識趣,喝了口茶便起身告辭。
隨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宋朝陽從右邊的廊柱後現身,衝著那個已經消失的背影皺眉。他聽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莫曉恩依然跪坐在矮桌前,桌上放著文件的影印本,神情像是在發呆。
宋朝陽敲了敲紙門,走到矮桌另一端盤腿坐下。剛坐定,莫曉恩便抬起頭來,以一種他從沒見過的茫然眼光望著他。
不曉得從何問起,隻好裝作隨意的開口:“怎麼了?”
“大叔……我是不是在做夢?”
“那,要不要我捏你一下?”
“想的美!”莫曉恩撇一撇嘴,發出一聲輕哼。
丫頭恢複正常了,宋朝陽想。鬆了口氣的同時,嘴角也不自覺上揚。可下一秒,他發覺莫曉恩正用不怎麼友善的眼神盯著他。
“呃……”想來想去,還是那句——“怎麼了?”
“你怎麼還沒走?”
“……不是你叫我洗澡換衣服的麼?”他替自己叫屈。沒有衣服,叫他怎麼走啊……
“可沒人讓你偷聽!”
唉,這倒是……“可我不是故意的。”他找她,隻為了拿回衣服,哪知會聽見這種……大事。要是還能若無其事的走開,那才叫不正常吧?
莫曉恩又是一哼,抱著那厚厚一疊文件起身。
“在這兒等我,別亂走。”
不一會兒,她拿回他的衣服,文件卻已不在手上。
很顯然,他被下了逐客令。這丫頭不信任他啊……宋朝陽鬱悶的想。
不信任……就不信任吧。他又能怎樣呢?真的是……非常……鬱悶。
“嗶——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後再試……”
莫曉恩將聽筒放下,又拿起,遲疑片刻後按下另一串號碼……
“嗶——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後再試……”
握著聽筒,她默默從一數到十,然後心懷僥幸的按下重撥……
“嗶——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碰!”
可憐的聽筒在重力加速度及作用力反作用力的雙重壓迫下發出一聲申吟。然後,一切便歸於平靜。靜得可以聽見呼吸的聲音,心跳的聲音,還有鬧鍾秒針走動的聲音。假如有人在這時打進來,她大概會嚇一跳吧……莫曉恩盯著電話,突然抓起聽筒貼住耳朵。在聽見正常的“嘟嘟”聲後,她鬆了口氣。還好,沒摔壞……
聯絡不上小惠,也找不到師父……她便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了麼?
過了十二點,她便再也不是teenager,而是二十歲的大人了。
記得七歲那年,小惠說,也許我們不是孤兒呢。
那我們是誰的孩子呢?
可能是某個神秘家族的遺孤!小惠兩眼發亮的說。
那時電視台正在播武俠片,她們學會“遺孤”這個詞,便興衝衝的套用在自己身上。
假如我們是“遺孤”,那以後會繼承很多財產麼?
是啊,說不定有好幾百萬哪……可以買好多好吃的。
很多個夜晚,她們就是做著這樣純真而美好的夢一覺到天明。
誰能料到,過去彼此慰藉的玩笑竟然成真?!居然是真的……
“嗬……嗬嗬……”
莫曉恩垂下頭,發出一串古怪的笑聲。要不是麵前那一疊文件,白紙黑字,她真的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在這即將成為大人的前夕,沒有小惠,也沒有師父。她身邊沒有任何人,隻有自己。那麼,她是否可以……替自己做一個關乎命運的決定?她究竟是在懷疑整件事的真實……還是怕將來後悔?
隻要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字,它便是屬於你的……
多麼甜美的誘惑。
她不懂,小惠為什麼拒絕?
她們不再是孤兒了。她們繼承的不隻是一筆可觀的金錢,而是一個集團——一個擁有出版社、唱片公司、有線電視台和藝術學校的大集團!那將是多麼驚人的事業啊……
突然湧出的念頭令莫曉恩心跳加速。
或許,小惠拒絕是因為她已經擁有了事業、金錢、和夢想。她已經活得那麼充實自在,自然不需要更多。可她呢?她有什麼理由拒絕這一切?假如,這些本是她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