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發現,當家有些不一樣了。
“當家,明年的米糧,咱們要進多少?”掌進貨的管事拿著貨單,恭敬地問。
主位上遲遲沒聲音傳來。
大夥不禁抬頭,打量主位上的人。他們看到當家正低著頭,專注著什麼。
他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當家抬了頭,舉起他手上正忙著的東西——
用紅棉繩編出的一個蛛網。
可等等!紅棉繩……不是女孩子家在玩的東西嗎?
那紅繩繞掛在一個大男人的手上!還是一個手握如此大權力的男人手上,那感覺真是……奇妙啊!在座每個人都嗬嗬一笑,掩飾著窘狀。
管事不厭其煩地再問一次。“當家,請問,明年米糧要進多少?”
“就這樣。”當家又把手舉高,讓那紅蛛網更顯眼。
“嗯……當家,這……”這樣是哪樣啊?管事一頭霧水,還要裝得和平常一樣,以免被當家看出他在笑他,笑他像個女孩一樣,在揪那娘娘腔的棉線。
“你算一下這蛛網的格子。”當家說。
這可是有深奧的學問喔,他驕傲地想。
“好,一、二、三……十一?”管事恍然。“啊!當家是要進十一萬石?”
當家一愣。“不對!”他看了一下自己結的蛛網,啊了一聲,手又忙了起來,自言自語著:“奇怪,我明明是想編十五格的蛛網,怎麼會少四格呢……”
就這樣,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等當家完成,再讓他們數。
“嗯,要……廿六萬石?”怪哉,當家剛剛說要十五格,怎麼跑到廿六格去?
“啊!又不對!”到底要怎麼繞呢……當家陷入苦惱。
在場的每個人,頭上都在冒黑線。
嗯,那個……他們可以認為,這是當家難得的一種……幽默嗎?
又有一天,一個犯錯的分號掌櫃,來到宅裏賠罪。
這錯雖小,卻是要罰錢的,掌櫃祈求當家可以折免這罰金。
可一向紀律嚴明的當家,卻隻是在地上畫了個三角,擺了許多花琉璃。
當家給了他一顆琉璃,說:“來,我們打花琉璃。”
“啊?”掌櫃的下巴掉了。
“你打贏了,我就不罰你錢,隻要下回別再犯。”當家說得很認真,不像是玩笑。“我打贏呢,除罰錢外,你還要到其他分鋪罰作勞務,如何?”
“啊,好的,當家。”掌櫃接下了,心情很忐忑,他第一次打這玩意兒啊……
打啊打的……
結果……
那第一次打花琉璃的掌櫃,因為不必課罰金,快快樂樂地回分號去了。
“當家,您最近心情不錯啊。”傳察跟在寶康身後,回到了福爾家的院落。
“嗯?有嗎?”他摸摸臉,覺得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直都在笑啊。
“嗬,當然有。”他傳察活了這把年紀,還分不出真笑和假笑嗎?
“是嗎?可前一刻,我還在惱呢。”寶康笑說:“沒罰到那掌櫃的錢。”
沒想到他練了那麼久,打花琉璃的技巧還是這麼差。讓那小家夥知道,準會被笑。
“不過結米糧那天,當家的玩笑滿有趣的。”連他這老古板都笑了。
“嗯?”寶康疑惑地看他。“那天我沒開玩笑。”他是真想用蛛網的概念,來向大夥分析米糧進貨是要如何計算。
他心算高人一等,可編網的手卻很拙。
傳察不再提了,隨著寶康進了書房,攤了些帳本要與寶康討論。
他們討論得很深入,直到天井那兒傳來了孩子的聲音,還有招娣的……
聽到招娣的笑聲,寶康馬上抬起頭,往外看。
原來,她領著那些孩子,在玩打鬃人的遊戲。
所謂的鬃人,就是用高粱杆、紙絹與堅硬的豬鬃做成的長型人偶,單是直立著,可以不倒,而外表會按著民間故事,做出各種討喜人物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