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條貞羽和築紫雪的親事盛大地舉行過了。或許是出於利益考量的結合,所以他們夫妻間的感情並沒有顯得特別好,不過倒也相安無事。
北條貞羽一度期望築紫鎮康的女兒會是他三年前在花之宴見過的美人,不過新人過門之後,他才發現他的期望落空。
幸好他也不覺得多失望,而且這個新娶進來的姑娘容貌美豔動人,也是一個罕見的絕世美人。
反正是不具感情的結合,有這樣一個豔麗絕倫、又出身高貴的姑娘居他的正室位置,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北條貞羽是這麼想的。他的正夫人對他而言隻是娶進來擺著好看罷了,所以他雖然沒有特別冷落築紫雪,但也沒有怎樣溺愛疼寵。
他這樣不奉承討好的態度,讓從小嬌生慣養、備受寵溺的築紫雪心裏有些不大痛快。但一想到她的夫婿是有當今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稱的尊貴青年,她也就不由得打消所有的怨氣了。
何況,北條貞羽確實待她很好了,完全以正室的禮節來對待她:也常常陪在她身邊,她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
所以出嫁之後,築紫雪可以說一直生活在幸福的氛圍之中。反觀小紫,過的則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築紫雪遵照父親的吩咐,在她所住的北對屋裏另辟了一個最偏僻的小房間給小紫,且從不使喚她做事,如此一來小紫就一直閑置著。
陪嫁過來北條邸之後,小紫一個人生活在另一個空間,沒有人來理她,她也不需要去理別人。築紫小姐不使喚她做事,小姐房裏的一切歡笑嬉戲也與她無關。
她每日醒來之後,就在她自己的房間閱讀些物語故事,或者拿出紙卷來練習書法,日子過得寂寥平淡,卻也相當閑適優雅。
小紫衷心喜愛這樣的生活。
從小在佛寺長大,她的性情原本就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和太多人處在一起。說她乖僻也好,她就是喜歡自己一個人獨處。所以現在的生活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一日,小紫在房間讀書,她從築紫邸帶來的圖書都讀膩了,也沒什麼心思再讀下去。
她斜倚在小幾上,似水流眸望著簾外天際那幾抹如羽毛般的落日斜暉,思緒忽然飄回那三年前的花之宴,她受到紫藤花的吸引所發生的那場邂逅……三年了,奇怪的是,她從來不曾忘懷當日所見的那名男子,反而是對方那俊美的容貌更加深刻的浮現在她腦海中,令她想忘也忘不掉。
小紫神遊了一會兒才搖搖頭,強迫自己甩開這些莫名其妙的思緒。
她不想再去想那張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顏,因為這會讓她心中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仿佛是失落了什麼……對她而言挺重要的東西。
可是雖然如此,她仍不禁想著:這府裏哪裏有盛開的紫藤花呢?
想著想著,她站起身來,想到四處閑走一番。
自從來到這北條邸,三個多月,她幾乎足不出戶啊!實在是太悶了。
她身上隻穿一件月白色的桂衣,怕三年前的舊事重演,她取出一袋淡紫色的襲衣,穿戴整齊之後才踏出房門。
經過築紫雪的房門時,她特地放輕腳步,深怕驚擾了裏麵的人,又替自己惹來是非。
離開北對屋之後,她信步走到花園裏。
這府裏的花園可真大啊!小紫不禁慨歎。
走在這庭院裏,四周淨是花花草草,仿佛有一種回到北山寺院的感覺呢。
她走到一叢盛開的薔薇花前,覺得這花開得相當嬌美,一時忍不住,就伸出小手想摘幾朵回去。
正當她伸出手、還來不及碰到花莖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小紫心中一驚,顧不得采花,以扇掩著臉兒轉身欲走,腳步聲的主人加快了她幾步——下一刻,她驚覺她的衣袖被人牢牢捉住,再也動彈不得。
驚慌失措之際,她聽得對萬不慌不忙地以低沉迷人的男聲說道:“別緊張,放下扇子,讓我看看你。”
這聲音是?!
惶然中,小紫居然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似曾相識。她下意識地將扇子拿得更緊。
對方輕輕地笑了,笑聲輕朗明快。
“扇子拿得這樣緊,是怕我搶了它嗎?”對方悠然自若地笑道。“這樣好了,我的和你換怎樣?”
一語末了,小紫手中的素綢薄扇已被對方一把奪過去。
她詫異地抬頭相視,眼前的景象卻令她更驚訝。小紫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裏重見三年前那位俊美男子,不由得愣住了。
是她?!惡意奪了對方扇子的北條貞羽也讓對方嚇了一跳。
沒想到……意是三年前紫藤花下的那名絕色少女……真令他驚訝!
北條貞羽認出她就是那朵美麗的紫藤花之後,將她的衣袖抓得更緊,不容許她逃脫。
“美麗的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因何會出現在這裏?”他俊顏含笑地問道。
小紫不回答,因為對方緊抓著她衣袖的輕薄動作而又羞又怒的。
她緊張著要拉回自己的衣袖。
“你不說,是不可能逃離我的。”他微笑著說,語氣卻略帶威脅。
對方捉得甚緊,以她的力氣根本奪不回自己的衣袖。小紫紅著臉發現這項事實。
“你……”她有些氣急敗壞,卻不知該如何教對方放手。
“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吧,小美人。”
“這……”僵持了一會兒,小紫隻得妥協。“你放開我的衣袖,我就回答你。”
如果讓人家經過看到這樣尷尬的場麵,她還要不要活下去呀!通不得已,小紫隻好提出這樣的條件。
“可以。”
北條貞羽笑著答應,但才稍稍放開她的衣袖。下一秒卻又即刻將她整個人拉入懷中。
“這樣加問?我已經如你所願,放開你的衣袖了。”他摟著她纖細的身子,幾近無賴地笑道。
小紫又急又怒,卻又苦於無法掙脫他,一時間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快告訴我你的名字。”
小紫迫於無奈,隻好乖乖地回答:“小紫。”
“紫藤花的紫?”
她在他懷中點點頭。
“好名字,很適合你。我以後就叫你紫兒吧!”他逕自笑著決定。
小紫正想要他別亂叫,豈料他又很快地問道:“你是什麼身分,因何會出現在這府裏?你是築紫家的人嗎?”
小紫見問,便毫不隱瞞地將她侍讀的身分說出來。而為了讓對方不再糾纏她,她甚至不惜告知她唐土人的身世。
北條貞羽聞知她是唐土人氏,神情不由得微微一變,但很快便恢複平常。
“原來你是築紫府的侍女,難怪你會出現在這裏。不過,真想不到啊!”
他微笑著說道。
他真的沒想到像她氣質如此高雅,容貌又如此出眾的姑娘,居然隻是人家府中一個小小的女侍。不過,聽她所說,她是築紫鎮康從寺院裏領養的孤兒,想必從小受了不少苦吧!
北條貞羽如此一想,非但不鄙夷她低微的出身,反而有些憐惜她。
“你……你又是什麼人?”她不禁好奇的問道。
“這裏是北條邸,看我的樣子,你猜我是什麼人?”北條貞羽不答反問,態度相當欣悅。
小紫聞言,果真抬起小臉來看他。
隻見他身上穿著一襲外青裏紫的直衣,雖然隻是普通的家常便服,但無論款式、衣料,甚至是衣上的薰香,都顯得異常高貴,顯然不是普通人可以穿的衣著。
再加上他一身尊貫的氣質,莫非……小紫這麼一想,嬌豔的小臉不由得微微泛白。
難道他就是北條貞羽,築紫小姐的夫婿?!
這、這……如果他是築紫小姐的夫婿,她怎麼可以就這樣任他輕薄?這太可怕了……“怎麼了,竟然嚇成這樣呢?”北條貞羽察覺懷中的人兒正微微地顫抖。
不由得將她抱得更緊。
“請……請放開我,小姐看到了,會生氣的……”
北條貞羽聞言,嘴角泛起一抹優雅的笑意。“這麼說,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聰明的孩子。不過,既然是這樣,你怎麼還敢違背我的意思呢?”
小紫聽了這樣的話,嚇得更厲害。
“請放開我,您是小姐的夫婿,也是我的主上,這樣做……是不合理的。”她力持鎮定地說。
“不,我不放。”北條貞羽說著,更加放肆地將頭埋進她烏雲一般的發絲裏,嗅取她的芳香。
“放開我……小姐會看到的。”小紫費盡力氣的掙紮著。
北條貞羽笑了笑,“她看到了,又怎麼樣呢?”
小紫一時無話可答,隻得一直請求對方放開她。
北條貞羽見她嚇成這般,嬌柔的小臉幾乎失去了血色,實在堪憐,隻好戀戀不舍的放開她。
一獲得自由之後,小紫立刻退離他三步之遙,惟恐自己再入魔掌。
“今天先放過你,下次可沒這麼容易了。”北條貞羽噙著魔魅的笑意說道。“你住在北對屋是吧?我會去找你的。”
他留下誓約,笑著轉身離去。
行不出三步,他忽然又回過頭來說道:“對了,你的扇子,就留在我這裏當作是定情信物吧!”說著便離開了。
他的身形一走遠,小紫便匆匆地奔回北對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