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約莫十來坪大小的狹窄空間,空氣中彌漫一股刺鼻的焦味,伴隨著焊槍燒焊時擦碰出來的蕊蕊火花,以及轟耳的滋滋聲,金溥杉再也受不了的跨步衝上前,拔掉插頭。
魔音穿腦的滋滋噪音嘎然而止,隨之而來的卻是——
「金、溥、杉!」金毓嫻氣呼呼地取下覆在臉上的護麵罩往地上一丟,爆出一句怒吼。
「哇嗚!我的耳膜差點被你的獅子吼給震破。」金溥杉不改嘻皮笑臉的皺了皺鼻子、扯了扯耳朵。
「你……算了!我姑且忍下所剩不多的耐性,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拜托你先把耳朵掏幹淨,然後仔細聽清楚……你求我打扮得妖嬌美麗去誘惑男人的下流主意……免、談!現在,是你識趣閃人,還是要我拿掃把轟你出去?」金毓嫻一雙漂亮的眼睛噴出兩道危險的眸光。
「我親愛的毓嫻妹妹,再怎麼說,我也是早你三分鍾爬出娘胎的雙胞胎哥哥耶!你不覺得你跟我說話的態度,太……目無尊長?」篤信一皮天下無難事的金溥杉一副痞子德性。
「我目無尊長?請問閣下,你配稱得上那個『尊』字嗎?」金毓嫻很不客氣的拿食指用力戳點他的心口,反唇相譏。
「我哪一點不配?」
「你呀,你從頭到腳都不配!請問,有哪個當哥哥的會慫恿自己的妹妹出賣色相去誘惑一名獸醫?」
「你以為我願意啊?哥哥我也是萬般無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知道嗎?我明查暗訪過全台北市的獸醫院,就屬『可愛家動物醫院』的生意最好。如果那位薩孟哲醫師肯答應讓我在他的醫院牆壁張貼海報的話,我相信我的『天堂安樂園』很快就可以起死回生,轉虧為盈。」金溥杉伸出長腿勾來一張藤椅坐下來。
「提起你的『天堂安樂園』我就一肚子氣!我不是早就警告過你?雖然你的名字叫金溥杉,跟『金寶山』念起來像一對親兄弟,可,你也犯不著禿子跟著月亮走,跟人家一樣做起死人生意!」她悻悻然在心裏翻了好幾枚白眼。
「呸呸呸!什麼做死人生意!是賣墓園一買靈骨塔位啦。不過,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財力比不上人家『金寶山』雄厚,不敢跟『金寶山』搶做往生死人的生意,隻敢小本經營做做寵物靈骨塔,混口飯吃。」金溥杉對於自己媲美九彎十八拐的靈活頭腦,頗沾沾自喜。
話說金溥杉一頭栽進寵物靈骨塔的營運範疇後,才發現寂寞的現代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養寵物。傳統一點的養狗、養貓、養鳥、養金魚、養兔子;愛作怪一點的則養麝香迷你豬、養鱷魚、養黃金蟒、養變色龍、養蠍子。總歸一句話,養愈多寵物,他的商機愈是無限寬廣。
他之所以會興起蓋寵物靈骨塔的念頭,來自於老祖母年代流行的一句話:「死貓掛樹頭,死狗放水流。」惡!光聽就覺得很不人道、很不衛生。
試想,飼主若隨便找個空曠的地方,拿柄鏟子自行DIY挖個洞草草掩埋蒙主寵召的寵物,以大台北地區寸土寸金的擁擠空間,今天閑置的土地也許過個三年五載,就蓋出一棟嶄新的高樓大廈;到時候,飼主就算想憑吊一下往生的寵物,可能已經找不到昔日掩埋的地點。
於是,自詡是點子王的金溥杉看準這個商機,不顧妹妹金毓嫻的大力反對,不惜來個先斬後奏,把兩人名下共有的幾筆房地契偷偷拿去跟銀行貸款,在三芝買了一塊地,蓋起寵物靈骨塔。等妹妹發現時,木已成舟,她不認了又怎樣?總不能再花錢雇怪手鏟平它吧?
可惜,買地蓋靈骨塔已將貸得的款項花盡,金溥杉再也湊不出龐大的廣告費在報章雜誌刊登廣告,促銷寵物靈骨塔位。
然而,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
既然,「天堂安樂園」已巍峨矗立在綠色山林間,金溥杉也就不得不一步,一腳印,拚命跑獸醫院去跟院方點頭哈腰說盡好話,希望獲得院方首肯讓他在牆壁上貼幅廣告,以便招攬生意。
憑他英俊倜儻的儀表跟塗了蜜似的滑舌油嘴,倒也順利攻占不少獸醫院的牆壁。唯獨規模最大、生意最好的「可愛家動物醫院」,他跑得最勤,無奈請小護士送進去的名片跟裝著一迭資料的牛皮紙袋,每次都原封不動被退回來。小護士甚至還會不痛不癢的免費附贈一句:「對不起,薩醫師對你的ca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哼!是對男業務員不感興趣吧?
從來就不知道拒絕為何物的金溥杉,豈是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可以輕易打發掉的?於是,透過各種管道搜集情報,希望來個絕地大反攻;沒多久,他就打聽到薩孟哲未婚、家世優,父親是整型外科權威,哥哥是心髒科名醫。
熟識薩孟哲的友人告訴金溥杉,以薩孟哲在建中的優異成績表現,想考進台大或者陽明醫學院絕對不是問題,薩孟哲卻執意要念獸醫係,所持的理由竟然是醫治人類的醫師很多,醫治動物的醫師卻少得可憐。
如果,你以為成天與動物為伍的獸醫師的感情生活一定很枯燥很乏味,那麼你可就大錯特錯了!薩孟哲身高近一米八,長得英俊有型,聽說有一票女孩子宛如仰慕偶像劇明星般瘋狂迷戀他。為了要獲取他的青睞,一個個像死忠的fans,天天抱著沒病沒痛的寵物排隊掛診,也因此傳聞跟他交往過的女孩,多到可以編輯成一本花名冊。
既然,薩孟哲對漂亮美眉免疫力低,金溥杉決定投其所好,給薩孟哲一個水當當的辣妹業務員。
可是,倉卒間,去哪裏找個臉蛋漂亮又身材惹火的辣妹呢?
嘿嘿嘿!此姝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的毓嫻妹妹從小就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胚子,於是乎,死皮賴臉的他使盡胡纏蠻纏的粘功,不斷跟她曉以大義,說什麼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今有金毓嫻代兄出馬。唉!金溥杉為了誘拐妹妹點頭,居然搬出這種狗屁不通的譬喻,聽得金毓嫻直搖頭。
「身為『天堂安樂園』的二分之一股東,我想我絕對有權利知道截至目前為止,閣下總共賣出多少塔位?」都說是手足情深嘛,她這個做妹妹的偶爾也該關心一下哥哥的事業。
「一百三十五個。」
「什麼?每層規劃有一千兩百個塔位,地上七層再加上地下三層,總共一萬兩千個塔位,你辛苦推銷半年,才賣出一百三十五個?僅占總數的百分之一而已?天啊!這麼爛的業績,光付管理塔務的員工薪水都不夠,你哪還有錢繳貸款啊?」她不敢置信的瞠大眼睛。
「所以,我才絞盡腦汁,非要爭取到『可愛家動物醫院』這個大客戶不可。」他把話題又重新拉回「可愛家動物醫院」。
「很好!誌氣可嘉。那麼,你就應該光明正大帶著說明書跟海報去找那個薩……什麼的獸醫師,當麵跟他作簡介作說明,幹嘛拖我下水,叫我去誘惑他?哥!你是賣寵物靈骨塔位,不是在六條通開酒店!」她一臉譏誚的表情。
「男人嘛!隻要見到性感美女,再精明的腦袋也會短路秀鬥,這就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你懂不懂啊?我的男人婆妹妹!」他靈機一動,故意說渾話刺激她的腎上線。
「你叫我什麼?」她果然氣得臉都綠了。
「我叫你男人婆!你瞧瞧你這一身穿著打扮,嘖!洗得泛白的補丁牛仔布連身工作服,頭上還反戴一頂醜不拉嘰的棒球帽,白淨淨的臉蛋不撲撲蜜粉不抹抹腮紅不塗塗唇膏也就勉強算了,這會兒,居然還像個作苦力的男人般拿著一把焊槍蹲在地上焊接破銅爛鐵似的生鏽罐子……」金溥杉不敢恭維的抹了一把臉。
「請擦亮你的狗眼!它不是什麼破銅爛鐵罐子,它是清末民初的夜壺!」她沒好氣的扇了扇長睫。
金毓嫻開了一間「愛新覺羅跳蚤屋」,專賣一些二手貨,常常有一些喜歡老東西的顧客到她店裏來尋寶。至於,店名為什麼取「愛新覺羅」這種怪名字?很簡單,她姓金,是滿族正鑲黃旗愛新覺羅N代子孫。
正因為雙胞胎兄妹倆的體內流著皇族的尊貴血液,令金溥杉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後感歎自己生不逢時。唉!若非國父孫中山先生號召革命黨,曆經十次革命推翻滿清皇朝,他,金溥杉,如今是大清皇朝貝勒爺;她,金毓嫻,則是嬌貴的格格。
堂堂貝勒何需賣寵物靈骨塔位?
堂堂格格又何需開店一買一屋子看起來舊舊醜醜的破東西?
而,最、最、最淒慘的是他的靈骨塔位求售無門,妹妹更是淪落到賣起夜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