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茜倩抱著一疊卷宗,往大辦公室的後頭走去,一雙眼睛不由自主盯住關起門的副總辦公室。
他來一年了,她也嚴重地被他製約;明明知道他不在,但這幾天上班空檔時,她還是免不了往那邊瞧一瞧,看副總大人是否又溜班跑去抽菸,待看到漆黑一片的辦公室,她才猛然記起,他人正在芬蘭。
「聽說吳氏家族握有足夠的股票,吳慶國準備登基了。」林錦順經理著急地講電話。「要是吳嘉凱留在這裏,我還活得下去嗎!」
「經理,這給你。」她放下卷宗。
林錦順隨便點個頭,手一揮,示意她別吵他,繼續講電話。
「所以說啊,他有恃無恐,今天股東會改選董監事這麼大條的事情,他還有心情跑去芬蘭玩,唉唉,我完了。」
龔茜倩放眼看去,大辦公室人心渙散,聊天的聊天,講電話的講電話,不隻是大頭目不在家,更因為今天是翔飛科技召開股東大會的日子,吳氏家族是否能從朝陽集團奪下翔飛,就看今天了。
「林桑,別講了!」趙經理突然跑過來,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吳董在股東會昏倒了!」
「趙經理,發生什麼事?」其他同事驚訝地問道。
「我也不清楚細節,反正就是吳慶國昏倒,被蕭太子救起來,現在讓救護車送去醫院了。」
「還有救嗎?」林錦順趕緊問出關鍵。
「誰知道啊!太戲劇性了,說不定沈董有希望留下來了。」
「嗬,那吳嘉凱不就得走?」
「走!去八卦詹那邊,他消息來源最快。」
趙經理和林錦順顧不得上班,連袂跑去找公司的特大號八卦傳聲筒詹經理,同事們也紛紛打起內線電話,向別的部門探聽消息。
龔茜倩心頭一緊,直覺就是想拿起手機打給吳嘉凱,可是……她能說什麼?她完全不知道狀況,就算要通知,也該是由家人通知他吧。
她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晃了滑鼠打算繼續工作,眼睛盯住螢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由於吳嘉凱不停歇的積極爭取,加上其實諾莫也觀察了翔飛兩、三年,烏曼拉經理終於在兩個月前派員前來了解生產線,並下了試單,對於結果十分滿意,現在隻差臨門一腳敲定合約了。
她翻看行事曆,今天他要見諾莫的總經理,明天跟烏曼拉談代工細節和合約內容,若沒問題的話,後天就可以簽約。
現在時間早上十點半,赫爾辛基時間清晨五點半,他在睡覺。
「龔姐,你不通知副總?」艾咪跑過來問。
「我什麼都不知道哇,你有聽到什麼消息嗎?」
「消息很亂。」艾咪搖搖頭。「有的說是中風,有的說是心髒病。哎呀,要是二度中風,那很危險的,我阿嬤就是這樣……」
「我先打給吳嘉璿。」
她當機立斷,打電話到人事室,問到了吳嘉璿的手機號碼。
「嘉璿,抱歉,我是龔茜倩,你通知副總了嗎?」
「還沒……」吳嘉璿的聲音微微顫抖,忽然意會過來這通電話的意義。「小倩,是你!怎麼辦?我不敢讓我哥知道啊,要是他知道了,一定急著趕回來的,可是我爸還跟他說,拿不到訂單就不要回來……」
她聽得出她的哽咽,趕忙問道:「董事還好嗎?」
「還好,人清醒了,剛抽完血……啊,推去哪裏?」手機那頭傳來雜亂的聲響。「小倩,我爸爸要去做電腦斷層,你等一等……」
「我是蕭昱飛。」手機那頭換了另一個人。
「蕭專員,我是龔茜倩。」她不意外他陪伴在吳嘉璿身邊,直接說:「副總人在芬蘭,那邊日光節約時間慢台灣五小時,既然吳董現在情況還好,我想是不是等候所有的檢查報告都出來了,再請嘉璿通知副總?」
「好,我會轉告嘉璿,現在亂七八糟的,跟阿凱說隻會讓他窮緊張,芬蘭那麼遠,也不是一下子就飛得回來。」蕭昱飛似乎想以輕鬆語氣緩和氣氛,但隨即沉聲問道:「萬一他要回來,那筆訂單怎麼辦?」
「還得當麵正式敲定幾項重點。事出突然,也許諾莫會等副總再回去簽約,但畢竟產銷具有時效性,同時這也暴露翔飛的危機處理能力不足,恐怕會影響到下一季的訂單。」
「這可傷腦筋了。」
放下電話,她端坐桌前,足足有一分鍾之久,腦袋一片空白。
她的副總大人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她若是他,會怎麼做?
父親和業績,孰輕孰重?父親沒了,無可取代;業績沒了,再拚就有,更何況業績不見得因此就會沒了呀。
心中閃過亮光,她立刻關掉工作視窗,連上網路找到機票網。
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赫爾辛基和台北之間的飛行路徑,將網頁伊媚兒到吳嘉凱的信箱,同時也拿起電話打給航空公司,很幸運地為自己訂到晚上七點半直飛阿姆斯特丹、然後轉飛赫爾辛基的班機。
她的申根簽證早已辦妥,這回吳嘉凱本來要帶她同行,以便處理繁雜的文件工作,偏偏她的直屬經理林錦順講了一堆差旅費的問題,吳嘉凱或許不想表現得太過獨斷,加上她事先已和烏曼拉的秘書詳盡審核過文書內容,所以也就留下來為公司省了一筆差旅費。
可她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取代吳嘉凱跟諾莫簽約呢?
若要去,也是三個經理其中之一;但有人跑掉了,忘了訂單,忘了孤軍奮鬥的吳嘉凱,隻想到藉由別人的病苦來尋求自己的生存利益。
她一邊想,一邊快速整理工作。也許她去,也許不是,現在就看吳嘉凱或陳總的決定了,她隨時可以取消她的機位或轉給其他主管。
她甚至不敢離開位子,中午就托同事幫她帶便當回來。
十二點半,一直等待中的電話來了。
「龔專員,我要回台北。」吳嘉凱的聲音不複平日明朗,或許是剛被吵醒,但更可能是極度的擔憂與不安。「你可以趕過來芬蘭嗎?」
「可以。我已經訂好機票,班機沒有延誤的話,芬蘭時間明天下午兩點會到。」
「好。」他的聲音依然低沉沙啞:「我妹說,我爸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我早上九點還是會去見諾莫的總經理,順便跟他們說接下來全權委托你處理簽約的事情,然後再趕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