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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一隻色彩斑爛的公環頸雉輕輕跳躍,三兩下來到一身灰褐的母環頸雉身邊,「歌!歌!」喊了兩聲,粗大的爪子便往母鳥背上重重壓了下去,隨即以它華麗的身形騎上母鳥,一張鮮豔的紅臉也急躁地「吻」上母鳥;母鳥受製於公鳥,隻能匍匐在地任它操弄,還不到三秒鍾,母鳥突然起身,「頂」走公鳥,拍了一下翅膀,自顧自地往前離開,公鳥直起它的紅臉、暗綠帶藍的頭頸、白色頸環和一身亮褐細致羽毛的龐大身子,「悵然」地望向不再理它的母鳥。

「呼……」遠在五十公尺外的一群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們或趴或蹲,皆是人手一支望遠鏡或架設「大炮」相機,有人繼續搜尋這兩隻環頸雉的動向,也有人活動僵了許久的筋骨。

「帥哥,你真有福氣,第一回來賞鳥就看到環頸雉交配。」

「托陳老師的福。」吳嘉凱很開心,但還是有他初學者的疑問。「剛剛撲一下就是交配?」

「就是啊,不然你以為要多久?」中年的陳老師搖頭說:「隻有人類在做那一回事時才玩那麼久,男人真命苦啊。」

「嗄?」吳嘉凱跟他傻笑。

「帥哥很有求知的精神。」陳老師拍拍他的肩頭,笑說:「人哪,就跟鳥不一樣,你這樣撲上去,隻會嚇走母鳥,可得慢慢培養感情才行。」

陳老師話中有話,他不覺瞄向正在附近拍照的龔茜倩。

也難怪了。賞鳥協會的人看到她帶他出來,皆以驚喜期待的神情問「這位帥哥」的身分,還說是頭一回見她攜伴參加活動。

但他們事先約定好了,隻說他是「對賞鳥有興趣」的同事。

這就是她的目的吧。吳嘉凱好怨歎,他還來不及約她談「公事」,她就先下手為強,帶他報名賞鳥活動,硬生生將他期待的兩人約會擴大成團體活動,不讓他有機可乘。

秋風涼涼的,白雲淡淡的,青草地上的環頸雉夫妻已經分道揚鑣。

他瞅著公鳥,總覺得它似乎一臉失望,意猶未盡;但他也知道,鳥沒有表情,是他將自己的心情加諸公環頸雉身上了。

既是團體活動,多的是可以請教的資深鳥友,又得各自專注賞鳥,她自然就不怎麼理睬他,直到現在還拿著相機在追蹤母環頸雉的去向。

他落了單,隻好席地盤腿而坐,從背包拿出本子和鉛筆,閉起眼睛,回憶方才「妖精打架」的一幕,便在紙上畫了起來。

母環頸雉穿梭在草地上,褐色的羽翼和綠色的短草互相交錯,越走越遠,那交織的顏色分際也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隱沒在一方草叢裏。

龔茜倩放下相機,為這回的環頸雉交配感到高興。將來母鳥會產下八到十二顆蛋,孵成小雉,為漸趨稀少的台灣環頸雉增添後代。

環頸雉是一夫多妻製,在未來的孵蛋時期,不知公鳥是否會來陪伴母鳥?還是不甘寂寞,又去外頭展露它華美的羽毛,勾引其他母鳥?

哎,鳥性如此,她這個不同物種的人類何必瞎操心?

回頭瞧去,她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那位「對賞鳥有興趣的同事」身上;見他低頭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即便看不到麵貌,她還是可以從他的姿勢、身形、穿著,感受到他那股外顯的帥氣和光采;他就像是一隻天生披上美麗羽衣的公鳥,怎樣也無法掩藏他吸引人的一切。

人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他卻一人獨自坐得遠遠的;她明白,很容易就跟大家打成一片的他是刻意遠離其他鳥友,正在等她。

他畢竟是她帶來的,她不能不理他;她抑下所有多餘的、無謂的想法,「勇敢」地往他走去。

察覺到她的腳步,他抬起頭,露出一個明亮帥氣的大笑容。

「你看!」他朝她遞過手上的本子。

她以為他在寫賞鳥筆記,沒料到入目的竟是一幅「春宮圖」。

簡單的鉛筆線,勾勒出公環頸雉趴上母鳥的線條,除了羽毛細節部分,他完全抓到公鳥和母鳥的體形特征,還畫出旁邊的一片落葉,頗有一種翻雲覆雨後的寂寥感。

「哇!」她由衷稱讚:「畫得真好!你果然也有美術天分。」

上星期她去參加吳嘉璿和蕭昱飛的婚宴,席前播放的影片穿插了新娘子十幾年前的素描畫作,畫中主角當然是大學時代土裏土氣的年輕新郎,那神似程度引起在座賓客驚歎連連,叫好聲不斷。

有妹如此,想來哥哥也不差,但她還是很驚訝副總大人的天分。

「有沒有天分我不知道。」吳嘉凱笑得很開心。「小時候畫畫,常常讓老師拿出去貼,應該是不錯吧。」

「副總不用謙虛了。」龔茜倩也坐到草地上,將本子還給他,笑說:

「你不去當畫家太可惜了,當初沒想到往這方麵發展嗎?」

「嘉璿還有想過考美術係,我是想都沒想過。反正生在吳家,注定不是從商就是從政。政治太險惡,我小生怕怕,就選擇念商了。」

「也好。順著家族的安排,這是你的使命。」

「是啊,從小長輩就規畫好前途,先送出國念書,再回家族企業工作,娶名門淑女,我什麼都不用煩惱,就照著既定的軌道去走,不管做得好不好,我還是會順利升遷,最後坐上某家公司的董事長位置。」

「這樣不好嗎?」她看他略顯自嘲的神色。

「沒有不好,是太好了,好到我不會去想,隻認為這一切都是我應有的,每天就是快快樂樂過日子。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就很會玩,回台灣也一樣,電話一打,立刻可以集合朋友到夜店狂歡。人有錢,什麼人都來了,辣妹啦,明星啦,小開啦,狐群狗黨啦,我的名聲就是那時搞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