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歸去來(1 / 2)

抱著探索究竟的心理,去得勝沙路去找黃君。她曾途經西安,要過我幾本小書,並遞一名片,說好可以聯係一些耀州瓷生意。來到海南,自然想到此君、想去看看。打電話未通,隻好前往。好不容易找到門牌號碼,頭頂的招牌光閃閃的,但通向裏麵的道兒很暗,窄窄的高高的空間,很陳舊很寂寥。從窄陡的樓梯上登到平台,一扇鐵柵欄門擋住去路,鐵鎖靜靜地守著空屋。步下樓梯,碰上一推單車的中年女人,好像就住在樓下。中年女人平淡地說,姓黃的走了,去年走的,回四川去了。她說得很有點淡淡的感傷。為什麼走?幹不下去了。我想黃君闖海南的夢是破滅了。一個女人,印象中有點憂鬱,愛好文學,發表過作品,可能在生活上不盡意才離鄉背井的。然而,她回到了她當初出發的地方去了。

走出門口,我回頭看看那深幽幽的門洞,尤其是那依然光閃閃的招牌空懸著,實際上招牌的主人已經離去久了,如今不知又在哪一片天空下活著。無獨有偶,前天去和平路找一西安的舊友,也是辦公司的,名片上有經理頭銜。門牌對,主人換了。說人走了,去哪裏了,不知道。他們不都是騙子,他們在這裏留下了氣息和痕跡,隻是此處沒有收留或收留住他們。闖海南的人們,有勝利者,也有失敗者。

我的心裏沉沉地發酸。本來,所找的這每位熟人,並不是非找不可,隻是閑下來時總想找找哪怕曾一麵之交的人,排解一下異地的孤寂罷了。非但未能達到這種欲望,反而愈是孤寂。我步他們的後塵而來,越過瓊州海峽,來到熱島上,難道還要步其後塵調轉回去,向北,順著來的路回到大陸上去,回到腹地去,回到出發的地方去嗎?上帝!

異城女

此刻,我又在日光燈下開始寫作。門窗洞開,我是坐在一條明亮的隧洞裏隻穿一條短褲伏案疾書的。蚊蟲在背上吸血,我搐動一下肌肉,夜風便安撫著被咬的地方,很清涼。隻是朝右一瞥,又看見了對岸樓上的三位女子在門口陽台上乘涼。她們似乎誰也不說話,或撫著秀發,或呆坐著,或伸展著手臂。她們又到了勞苦一天後歇息疲勞的時間了。這使我自然想到正午在一家飯館看見的一位女子的情形。我們幾位吃完飯,在飲茶閑聊一篇稿子時,一位湖北女子邊添茶邊同我們搭訕。她二十一歲,聰明而穩重,不漂亮也不醜,青春氣息與和藹可親給人以好感。她來海口一年多了,月薪一百六十元,老板管吃管住,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她說很累,不大快活,但也沒野心。看來,她安分守己,晚上同三個姐妹關在一間屋子裏,從不敢去花花世界。也不亂花一分錢,隻知道幹活,幹夠一月,領了薪水寄給老家的父母。

她說,她是隨男朋友來海口的,靠者鄉關係找了這碗飯吃。但她也並不滿足跑堂,想去學電腦打字然後去公司應聘。男朋友在海口幹得不順心,去深圳找活,他是電工,他們原先在一個工廠裏就相愛的。男朋友去深圳幾個月了,他們靠通信聯絡,電話是不敢打的,沒錢去享受現代條件。如同不敢問津大商場大酒店一樣,大有寄人籬下之憂。

大陸來的女孩子,大凡是不屑於這麼苦這麼寂寞這麼清貧地在海口生活的。她們濃妝豔抹,所謂活得瀟灑,去給老板當秘書,去舞廳伴舞,甚至去賣笑。她們一天的夜生活可以獲得這位湖北女孩一月的報酬,也會一件衣服花去幾百上千元。她們是佼佼者,是幸運兒嗎?

那湖北女子還在唱田園的牧歌,在花花世界中死守一方清貧的傳統,如同她質樸無邪的微笑。此刻,我看不見對岸樓上三位女子的表情,也聽不到談笑和歌聲,她們在思鄉麼?她們心若古井麼?她們的安詳與靜處。使我疑為那位湖北女子的夥伴,與我也一樣淪落天涯嗎?

裙子風

“一裙穿四季。”海口女人都這麼說。一條裙子,四季都可以穿。四季的溫差,可以用裙子去衡量,不必用溫度計。也能這麼講,一裙能穿過四季,穿越四季。裙子上寫著春夏秋冬,年年歲歲就這麼飄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