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商宅,甄愛恰好在門口碰見在商家幫傭二十幾年的管家,正拎著行李準備離開。
「豪伯,您要上哪去?」她詫異的問。
「回南部老家去。」年逾五十的老管家回答完,未待她追問緣由,便徑自接續道:「自從老爺走了之後,少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脾氣陰沉又暴躁,其他人因為受不了這樣的少爺,又加上領不到薪水,所以全都離開了。」
聞言,甄愛的心揪成一團。「那您呢?您也要離開了?」
「是少爺趕我出來的。」老管家歎了口長氣,無奈道:「大概是喝了酒,精神狀態不穩定。」
畢竟是待了二十幾年的地方,有著濃厚的感情,老管家對於要離開也是感到萬般不舍。
「妳和他感情好,說的話他應該比較聽得進去,快進去陪陪他。」他輕聲催促著甄愛。「過幾天,等少爺情緒穩定一點,我會再回來。」他允諾道。
「豪伯,請您保重。」甄愛眼泛淚光,語帶哽咽。
老管家點點頭,臨走前仍不忘叮囑:「請妳好好陪伴少爺。」
「我會的,您放心。」多愁善感的她,不禁為這位長者的真誠而感動落淚。
目送他離去後,甄愛立刻奔進屋裏尋找商弈,最後,終於在商國賢的牌位前發現他醉臥在地的頹靡身影,四周全是散亂的空酒瓶和刺鼻的酒精味。
「阿弈……」她擰起秀眉,心如刀割。
他怔愣了下,緩緩抬起頭——
甄愛對上一張憔悴的臉孔,一雙布滿血絲的瞳眸正無神的望著她。
她的心口陡然一縮,痛得無法呼吸。「阿弈……」來到他身畔擁住他,甄愛激動與心疼的淚水撲簌而下。
商弈盯著她半晌,嘶啞道:「妳是誰?!」
他的話如同一枚炸彈,令甄愛腦中一片轟然,她瞪大美眸錯愕的望著他,良久才從震驚中回神。「我是甄愛呀!你不認得了?」她的聲音因落淚而顫抖。
「甄愛……」他重複低喃,試圖從被酒精侵蝕的腦袋中努力拾回一些記憶。
他醉得神智不清,甚至忘了她是誰,這教甄愛心碎不已。
「妳是朱甄愛……」驀地,他瞇起眼,連名帶姓的喚她。
她用力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哽咽回道:「是我。」
商弈冷不防推開她,空洞的眼神罩上一層冰霜。「朱甄愛……」他的聲音出奇低沉。「妳是朱峰的女兒……」他撐起身,踉蹌著移向她。
甄愛被他陰鷙的模樣嚇了一跳,不由得瑟縮著身子,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後,她不禁感到懊惱。「阿弈,你怎麼了?」調整心緒後,她一如往常的柔聲詢問。
「妳是朱峰的女兒!」他忽然加大音量,衝著她咆哮,眼中充滿憎恨。
從他失常的行為與情緒看來,勢必是知道真相,才會對她如此疏離冷漠。
他防備的眼神與咆哮,深深折騰她的心。
「妳父親害我家破人亡,這筆深仇大恨,我一定會討回來!」他惡聲惡氣的挑明著說,字裏行間明顯透著敵意。
「不是的……」甄愛頻頻搖頭。「爹地他……」她雖企圖解釋,卻啞口無言。
父親確實沒有及時伸出援手,甚至還落井下石呀!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商弈斬釘截鐵的立誓。
他厭惡的眼神,恍若銳利的劍狠狠刺穿她的心髒,讓甄愛難以喘息。
「阿弈……」她想安慰他,卻已失去立場。「對不起……」夾在父親與所愛的男人之間,她掙紮與矛盾的心情並不比他好受。
她的道歉反而更激怒他,仇恨蒙蔽了他所剩無幾的理智,他激動的大吼:「對不起?!一句對不起能彌補什麼?!」
往日的濃情蜜意已不複在,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絕情。
「你冷靜一點,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試著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沒有誤會,隻有錯誤!」商弈瞪著她,森冷道:「錯在我父親太信任姓朱的王八蛋!」
憤恨決絕的語氣,為兩家的關係畫下休止符。
「不……」甄愛無助的閉上眼、摀住雙耳,痛哭失聲。
「妳給我滾出去!」他沉聲驅趕。「妳沒有資格站在我父親的牌位前。」他咬牙切齒的怒吼。
因為太愛他,反而難以承受他加諸於身的責難。
論及婚嫁的兩人,就要形同陌路,無法挽回了嗎?甄愛感到無比悲哀卻又莫可奈何。
「滾出去!」他不留情麵的命令。
他的心思全被怨恨占據,曾經愛有多深刻,如今恨就有多濃烈。
「不要!」她不假思索的拒絕。
她知道,一旦離開他們之間恐怕從此恩斷義絕,再也無緣見麵。況且,依他目前的精神狀態,她也不放心讓他獨處。
她神情堅定的與他對視,第一次沒有順從他的意思。
商弈睨著她,眸光淩厲而無情,像在看一個仇人般——
甄愛心一凜,蓄淚的眼因過度驚駭而睜大。「不要那樣看我……」她心碎的呢喃,語氣幾近哀求。「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黯下眼眸,心頭閃過一絲憐惜,隨即又被洶湧的恨意淹沒。「不要再讓我見到妳!」
她仍堅決的搖頭,不願妥協,幽幽低切道:「讓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