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他疾步走在巷子裏,兩手總是插在牛仔褲的口袋中,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則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當年,她是個高一生,家裏管教甚嚴,每天都等司機來接她,也沒想過要有什麼改變。

有一天她禁不起同學的誘惑,跟她們到專賣日本偶像周邊商品的小店去逛,忘我的待了兩個小時,天都黑了,回學校等家裏司機的路上卻迷了路,還不幸的下起雨來。

陰暗的空巷裏,幾個不良少年圍住她,不讓她走,就在她害怕不已的時候,是易朗打跑了他們,還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讓她遮雨。

在她眼中,他簡直就是童話裏的英雄,來解救她這個落難公主,在枯燥、嚴謹、過度保護又無趣的生活裏,他的出現就像一絲曙光,揭開了她心中的羅曼史詩篇。

當天,他默默的送她回學校,看她上了司機的車之後才掉頭走掉,當時雨勢越來越大。

她驀然回神,焦急萬分的叫司機追上去,然而追上他之後,他卻不肯上車,一逕的往前走。

她隻好叫司機跟著他,最後跟到了他家——一個很陳舊的老社區,一間很破舊的平房。

隔天,她把洗好、燙好的外套送去他家要還他,發現他生病了。

他發著高燒,瑟縮在被子裏,她自責地認為都是前一天他把外套給她穿,自己卻淋雨走回家的關係。

司機大叔幫她把他抬上車,送他去醫院。

從此他們開始有了交集,她知道他叫易朗,家人都不在了,是個孤兒,大一時便輟學了。

後來,她知道他在學校對麵的工地做粗工,每天中午,她會把奶媽為她準備的便當拿去給他吃。

一開始他不接受,後來她把這件事告訴奶媽,請奶媽多做一個便當,他才接受她的好意。

他不常開口,卻會在細微處顯露對她的關心。

比如寒流來時,他會早她一步到教室樓梯口等她,不讓她去工地送便當;當他領薪水的時候,付掉房租、還掉債務,也會買些小零嘴和發飾給她。

下課的時候,她會去工地等他,他從來不會看她一眼,但會在收工後,陪她走到英文補習班去。一年後,工地竣工,他也默默的消失了,她焦急地去他家找他,鄰居說他退租了,好像跟著遠洋漁船出海去了。

他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就走了,她真的好傷心好傷心,他連房子都退租了,她連個可以去看看他回來沒的地方都沒有。

春、夏、秋、冬過去了,她經常盼望他會無預警的出現在校門口等她,但希望從沒實現過。

如果自己曾鼓起勇氣向他告白就好了,她不隻一次這麼想,然而她畢竟不曾向他告白,也無從得知他的心意。

現在看著他,顏心暖莫名地浮起一個想法——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就算借住在別人的身體裏也無所謂?是因為她想繼續跟他相處,想知道他是否記得她,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他們至少算是朋友不是嗎?他怎麼可以不說一句話就走了?

她真的無法釋懷。

「出院手續都辦好了。」盧盡走進病房,他的外型魁梧、粗獷,雖然西裝筆挺,但實在不像個坐辦公室的人。易朗當著護理長的麵走到病床前,把她抱起來,放在輪椅上。

顏心暖不由得心跳加速,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可以自己走……」她的傷全部都神奇的好了,行動自如。

「聽話。」易朗輕柔地捏了捏她的肩膀,溫柔地說:「妳傷口剛好,我不放心。」

他的聲音會融化任何人的心,但她知道,他這不是針對連晨悠,當然也不是為她而溫柔,她不笨,觀察到他是刻意做給護理長看的,他一直在外人麵前維持他愛妻的絕佳形象。

她所認識的易朗很冷峻、很孤傲,經常因為不服工頭的命令而跟人家起衝突,絕不會刻意營造形象。

顯然這八年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她所不知道的驚濤駭浪,才使他搖身一變,成為一家科技集團的總裁,用紳士包裝起了他的狂浪不馴。

她任由易朗推著她進入電梯,穿過醫院大廳,走向自動大門。一路上,他一直表現得溫柔體貼,嗬護備至,直到坐上停在大門口的黑色轎車後,他的態度迅速冷卻。後座隻有他們兩個,盧盡搭另一部車,易朗戴上了墨鏡,擺明了不想跟她說話。

心暖歎了口氣。

他跟連晨悠的婚姻關係究竟有多糟?

連晨悠畢竟是他的妻子,發生了大車禍,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他竟對她冷漠至此?

現在若告訴他,自己不是連晨悠,而是顏心暖,想跟他好好聊一聊,大概會被他斥為無稽之談吧?

他可能根本就不會相信她,不一定他還會問她,顏心暖是誰?唉,他可能老早就不記得她了。

還是跟他回家之後再想辦法吧,說不定連晨悠很快就會來找她,那麼她也不必奢想著要跟易朗相處,了解他這些年去了哪裏了。不過,至少現在她可以跟他一起坐在車子裏,這實在很奇妙,不是嗎?她的嘴角禁不住浮起了一抹微笑。

「阿祥,先送我到公司,再送夫人回家。」易朗吩咐司機。

驀然聽到他的吩咐,顏心暖張大眼睛注視著他。

他不送她回家啊?她覺得好失望,原本想試著跟他說話,但是怕會不小心泄露自己不是連晨悠的秘密,沒想到她白擔心了,他根本就不想送她回去「他們的家」

「收起妳的表情。」易朗摘下墨鏡,一雙夜般深沉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

「不要以為這場車禍能改變什麼,對我而言,妳仍然不具任何意義。」

顏心暖眨眨眼,雙頰迅速染上一層粉紅。

他的話根本沒傷到她,倒是被他這麼看著,她莫名臉紅心跳了起來。

「我已經替妳辭職了。」易朗嘴角冷鷥地一抿,繼續說道:「這場車禍上了社會版,醫院方麵又大肆渲染妳的康複是奇跡,這陣子媒體一定會對妳感興趣,妳暫時待在家裏,最好的方法是,哪裏都不要去。」他預期她不會乖乖聽話,連晨悠的性格頗為倔強,家裏沉重的負債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是那種唯命是從的小女人。

「好。」顏心暖聽話的點了點頭,不必工作對她是好事,她從來沒有上過班,要她去上班,她還真會手足無措。

易朗蹙起了眉峰,她的反應令他意外,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妳以為聽話一點能改善我們的關係嗎?」

「我們……不能心平氣和的相處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怕他察覺到不對勁。

「心平氣和的相處?」易朗愣了一下,隨即冷冷一笑。「然後呢?生幾個孩子?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再告訴孩子們,你們的外公害死你們的祖父,你們的爸爸活生生的氣死你們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