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元紹真與柳成音之間則陷入一種曖昧不明的氛圍中。相處愈久,元紹真對柳成音了解愈深,累積的情分也愈深,心中對佳人的眷戀也日漸深切,但家變造成的自卑陰影猶存,在未確定柳成音對他的印象改觀之前,元紹真不敢露出任何蛛絲馬跡,隻能珍惜兩人相處的時光,讓相思在日複一日裏逐漸加深、累積。
這陣子相處下來,柳成音對元紹真的印象亦逐日改觀,他對元榮的孝順盡心最讓她感佩,過去那個傲慢自大的元家公子在柳成音心底已漸漸模糊,轉由現在這個盡責孝順、整日懸著清朗笑容的元紹真所取代了。
時局進人盛夏,氣候日漸炎熱,紫霞山山清水秀,清晨時有清風雲霧環繞其間,午後則常常有雷雨,下雨之後煩悶的暑氣便散去不少,而晨昏時分的清新涼爽更是平地所感受不到的特別風情。
清晨,天初破曉,又是一日之始。
晨曦乍現,柳家屋外的小溪出現了一道人影,一身鵝黃粉嫩衣裳與淡金晨光交映成溫暖的色彩。柳成音難得這麼早起,此時萬籟俱寂,清晨的紫霞山飄散著一抹清新,她輕輕吸了口氣,希望借著晨風吹拂,驅散心中些許的愁緒。
昨夜一整夜為噩夢所擾,讓她輾轉反側,不得安眠,索性早起,一個人坐在小溪旁自言自語想事情。
“昨晚怎麼會一整晚都做這樣的夢?桃林裏那株千年桃樹竟然在秋天開花結果,難道娘說的時候就要到了嗎?”柳成音心中疑惑著。關於她的天命,她的娘並未透露太多,隻說待桃林千年桃樹再開花結果之時,就是紫霞山與她命運的轉折點。
“命運轉折是怎麼個轉折法?是劫數,還是轉機?跟夢裏那名黑衣人有關係嗎?”柳成音哺哺低語,一思及夢裏那名瞧不見臉孔的黑衣人,她便不住起了寒顫,就是那人狂妄的笑聲,手持桃木劍,在夢的末了作法殺了她,那時心間一陣巨疼,才讓她突然驚醒……
“娘要回歸天界也不把話說清楚,隻說個什麼、天機不可泄漏。神秘兮兮的,才會讓我一個人在這裏提心吊膽地瞎猜,唉!”柳成音歎了口氣,想了許久卻厘不出頭緒,愈想愈煩,隻好放棄,一個人對著清澈溪水發呆。
昨夜的噩夢連連已教柳成音心情煩悶,偏偏這個時候胸房又是一陣脹痛,她雙手抱胸,口裏忍不住罵出幾句不是端莊女子該有的言語。
待脹痛退去,環胸的雙手才放開,她一時惱怒,拾起身旁的小石子往小溪擲去,小石子在水麵輕點數圈漣綢之後,以一個美麗的圓圈結束,直落水底。
柳成音看著小石子落水,又是一陣輕歎,四周本該是恢複清晨的寂靜,但隱約間卻傳來斷斷續續的倒水聲,還有一聲聲沉穩的腳步聲。
“怎麼會有水聲跟人的腳步聲?”柳成音好奇著,提步便往聲響處走去。
繞過小溪,走到柳家屋後,赫然發現一道頎長人影以雙肩挑擔,來回挑水注人屋後的大水缸裏,那抹神態專在沉靜,絲毫不覺身旁有人到來。
“元紹真……”柳成音喚了挑水人的名字。
“啊!柳姑娘,這麼一大早的,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柳成音的出現讓元紹真嚇了一跳,他將擔子及水桶卸下,深邃的眸光靜靜望著柳成音。
水桶、扁擔、清晨提水……
柳成音恍然大悟:“元紹真,難道這陣子我家後院水缸的水都是你幫忙挑的?我一直以為是我爹……”
她家屋後就有小溪,柳淳安清早出門就是往山裏忙去,後院的水缸都是柳成音自己提水慢慢注滿。但她力氣小水缸大,所以缸子裏永遠隻有一半的水,但是最近缸子裏卻都變成是滿滿的水。
“是的,是我挑的水。”替柳成音挑水的事情被發現,元紹真有些不好意思。
“為什麼?”
“誠意,這是我對柳姑娘的誠意,我們是朋友啊!每次看見你提水,總是走得有些吃力,我就想這麼做了。”
“那……你為什麼不說?”他竟然注意到她提水的事……
“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值得一提。”元紹真淡淡說著,這件事他並不以為意。
但是,柳成音就不同了。看在別人眼裏的小事,對她而言意義卻是大有不同。這人有一顆細膩又體貼人微的心,此刻柳成音的心湧上一股暖意,心頭有一個角落悄悄崩落,填上了元紹真的笑容。
“謝謝。”柳成音柔聲道謝。
“不客氣,那以後我還是……繼續幫柳姑娘挑水,可好?”
“嗯。”柳成音笑著點頭,抬頭與元紹真四目相對,此時她才發現其實他生得十分好看,這陣子紫霞山的日頭將他曬出一身健康的膚色,整日勞動的結果讓身子更為精壯,與在石板大街初見時的文弱公子哥早已不同。
陸大哥笑起來還沒元紹真好看呢!柳成音心頭突地閃過這個念頭,臉兒倏地一紅,就是這麼湊巧地,胸房又是一陣脹痛襲來,柳成音雙手環胸,輕喊了一聲:“哎呀……”在元紹真麵前做出這種舉動,讓她的臉兒更熱,羞得不知要往哪兒躲了。
“成音,你怎麼了?”元紹真見狀,一時情急,柳成音的名字便脫口而出。
“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柳成音轉身掩飾窘態,背對元紹真回道。
“成音,你要不要緊?我送你看大夫去。”元紹真還是不放心。
晨風輕輕地吹,過了半晌,脹痛感消失,柳成音才回身,臉上猶有未退的薄暈,煞是迷人。
“柳姑娘,你……沒事了嗎?”
“嗯,沒事了,為什麼又改口?”
“啊,改口?”
“你剛剛喚我的名字,怎麼現在又改口叫回柳姑娘了?”
“對不起,剛剛是我一時情急才……”元紹真暗罵自己一聲,居然把心頭懸念已久的名字給喊出了,眼睛餘光瞧了瞧柳成音,她該不會生氣吧!
“既然喊了,就別改了,你不是說咱們是朋友嗎?既是朋友,叫柳姑娘不就顯得生疏?”柳成音說著,眼底含笑。元紹真的嗓音醇厚,略微低沉,喊起她的名宇竟是出奇地好聽。
“對,我們是朋友,成音……”今天是什麼日子,得到柳成音善意的回應,對元紹真來說簡直比撿到銀子還高興。成音、成音,他常常偷偷念著的名字,如今可光明正大喊了。
“成音,我喚你的名兒,你是不是也該改口,才算公平?”
“對喔,那……那我跟元伯伯一樣……”
“跟我爹一樣喚我阿真。”如墨色一般深遠的目光躍上一抹期待。
“阿真哥。你年紀比我大,別想口頭上占我便宜。”
“成音,俗話說:‘吃虧就是占便宜’,反過來說占便宜就是吃虧,那我占點便宜,你吃點虧也沒差別嘛!”兩人之間無形的藩籬突然撤除,元紹真個性裏潛伏的俏皮乍然浮現。
“你……你貧嘴,罰你多提兩趟水。”柳成音手插腰,故作命令道。
“是,阿真遵命。”
兩人相視而笑,兩道輕快溫潤的笑聲回蕩在清晨的紫霞山裏,久久不絕。
誰說他們兩人八字不合來著?月老的紅線早在眾人不注意之時,緊緊係住他們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