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晏小姐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他陪笑著。
和黎醒波最親近的人是她不是嗎?
黎醒波已經三次沒與她共餐了,也就是她有一星期沒看到他了;習慣了他的存在,狹小的空間頓感空蕩蕩起來。
她忍住慍怒道:「我怎麼能沒事打電話到醫院找人?萬一他在看診呢?」她連他的手機號碼都記不起來,因為她不必主動找他,他一概會在老張指導作菜的日子出現與她共進午餐,即使那天沒有午餐約會,他也會打個電話問候一聲。
「小姐,少爺昨晚就從美國回來了,今天也許還在調時差,在休息吧。」他今天上午出門買菜時,黎醒波還沒有起床吃早餐呢。
她明知他出國是為了年度的國際醫學研討會,不是去渡假遊樂,然旺盛的火焰依然平空燃起,忘了自己沒有任何台麵上的強烈理由要他赴約。
「他總要吃飯吧?」她皺起臉。
「這……」最近這個小女人火氣恁地大,可愛的天真氣質全沒了,倒像個等不到心愛男人的怨婦。
「他手機號碼多少?」她拿起電話。
「小姐,這樣不大好吧?」他擔心的看著她--她雖不是什麼賢內助,但畢竟幫少爺懷了個兒子,平時也從不擺架子,或狗眼看人低,萬一惹惱了少爺,被打入冷宮就不大好了。她還很年輕吧!努力一點也許有可能打敗楊醫師,入主黎家。
「快說!不然我今天就不吃飯了。」要脅都出籠了。
他為難的念出熟悉的號碼,打開大門逃之夭夭,免得被晏江的流彈波及。
沒想到手機很快就有人接聽--這個死老張,敢騙她!
「喂,哪位找?」女人的聲音。
女人?楊醫師?
「我……我找黎醫師。」她愣愣地出聲。
「喔,他走開一下,馬上會回來,要不要留話?」那軟軟的腔調的確是楊醫師。
「不必了,我待會兒再打。」她將電話掛斷。
原來和女朋友在一起呢!她真健忘,他是個有女朋友的男人啊,不是她的專屬陪客,她差點兒失態。
懷孕這段期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揣測流言,她幾乎不再和大學時期的同學聯絡。除了林雁容,她沒什麼閨中密友可以分享心事,表姑婆一定,她更是連個親人都沒有了。
黎醒波的強勢介入在不知不覺中讓她習以為常而不覺孤獨,他--好像寵壞她了。她忘了一件事實--有一天,黎醒波愛屋及烏的特別關愛會成為過眼雲煙,他有他的人生路要走,她不能太過倚賴他。
想透了,心也悶了,胸口似壓了一塊大石。
她呆坐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回神時,眼前的菜突然讓她反胃,她遲緩地站起來,將一盤盤菜全數倒進廚房垃圾桶,最後一次倒得手勢太急,手一滑,盤子掉落,眼睜睜碎成三塊,她不假思索伸手拾起,指腹立即一陣刺痛,鮮血從劃破的傷口流出。
「連你也欺負我。」她自言自語。
視線模糊了,痛的成分不大,是難言的酸澀。她將傷指含在口中,轉身走出廚房。
大門倏然「咿呀」一聲開了,她與來人麵對麵。她眨動一下眼皮,眨掉了氤氳水氣,才看清是誰。
「沒事吧?怎麼哭了?」黎醒波靠近她,審視著她。
「你怎麼來了?不是在約會嗎?」她抹去殘餘的淚水。
「我臨時到醫院為一個病人接生,哪來的約會?晉芬是嬰兒的醫生,我們在討論一些問題。」他沉住氣,不明白為何要對她解釋。
那就是夫唱婦隨了?她不是滋味起來。「你忙,就不必過來了。」她別開臉。
「妳從不打電話給我,突然打來,我想大概有什麼要緊事,妳真的沒事?」他勾起她下顎。
她本能地想推開他。「沒事。」
「妳的手……」血漬沾上他的手背,他很快地攫住她。「又弄傷了?」
「我不小心打破了盤子,割破了皮,不要緊的。」她縮回手。
她是為了這個才哭的嗎?換作以前,她老早大嚷大叫,埋怨廚房的事讓她掛彩,今天居然能忍了。
「我替妳上藥。」他拉住她。
「我自己會做,我不是小孩子。」她躲開他。
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兩人陷入一片沉寂中。
「我知道妳不是小孩子,所以有心事不見得會說出來,但是我不希望妳悶在心裏,影響情緒,別忘了胎教。」聲音特別低柔。
她不作聲,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瞅著他半晌,輕聲道:「你別對我那麼好吧,我以後會不習慣的。你的好事總有期限吧?等你結婚了,總不能背著你老婆來照顧我一輩子。黎醫師,你是大忙人,別為我耽誤了正事,回醫院去吧。」她徑自轉身。
「晏江!」他大聲喚。
她止步,卻沒有回頭。
他走向前,躊躇了一陣,長臂從後環抱住她,下巴擱在她頭頂。
「妳找我是因為想念我嗎?妳惱羞成怒,是為了這個事實嗎?我也掛念妳,怕妳一個人不知道惹出什麼事來,我不想瞞妳這個事實,妳不必為此輾轉難安。」
她該如何回應?她竟為這些話心跳加快,被圍攏的身軀溫暖而安適,她知道他們之間界線難明,但此刻她隻想小小放縱自己,她想要一個可以安穩休憩的懷抱,不管將來兩人是否各走各的路。
她轉身麵對他,黑眸澄瑩,懷孕後期仍沒有使她小臉臃腫變形,她四肢一樣細致,營養讓孩子凶猛地吸收了。
「你不必理我的,你養成了我的懷習慣,將來怕改不了。我是想念你,但隻是因為不習慣那麼多天沒看見你,你不會想歪吧?」
「不會,我知道妳愛的是喬先生。」他閉了閉眼。
「那……如果我現在擁抱你,你不會誤會吧?」精靈的杏眼轉動著。
「不會。」他張開雙臂。
她抿嘴而笑,沒有猶豫地投進他的懷裏。她側身貼著他,讓隆起的肚皮沒有造成阻礙,緊緊箍住他薄而堅實的腰身。
她第一次這麼好整以暇地聆聽男人的心跳,過往的少數經驗裏,她隻聽到自己的心跳,今天竟如此清晰地透過胸廓,略微快速的敲擊帶著穩定的力量,傳達到她的耳膜,她幾乎想閉上眼安睡在他羽翼下了。
「睡著了?五分鍾了。」
他沉厚的聲音在上方發出,她睜開眼,暗惱地拉開間距。
「你要回去了?」她壓抑著意猶未盡的感覺,抬眼瞪他。
「不,我現在想做一件事,也希望妳不要誤會。」他一派認真。
「沒問題。」她無可厚非地聳聳肩,等他揭示。
他一手繞到她身後,掌心滑過那片黑緞,手指穿過發幕,一遍又一遍,彷佛在試探著觸感……他這麼迷戀她的長發嗎?
「現在很少有人不染頭發了。」語調裏是明顯的激賞。
「喬淇不喜歡。」她坦言不諱。
手掌停在後腦勺不動了,他眼中的欣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幽晦不明。
她正要詢問,覆在後腦的手掌突然收緊,將她的臉壓向他,他冷不防地俯首,吻住那毫無防範的唇瓣,她吃了驚。
那是個不客氣的吻,懲罰的意味大於挑情,力道之大使她直覺快被吻破了唇,待神魂收攏,她立即驚駭地朝後拉開上半身。
「喂!」她製止他跟過來的唇。
這個斯文人,竟能吻得如此放肆,這超出約定了吧?她就算有留戀他的懷抱一下下,也不代表他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妳說了,妳不會誤會的。」拇指撫過她微睡的下唇。
「你沒說是吻。」她還有點不能回魂,心髒失控地超速躍動奢。
「現在妳知道了。」
「你是被時差搞昏了頭。你愛的是楊醫師。」他也把她的腦袋瓜弄亂了。
「那麼妳更不會誤會了。」他寬而暖的掌捧起她的臉。「如果妳認定我們各有所愛,何必怕這個吻會有什麼後遺症?」
聽起來十分像詭辯,在他的掌心裏,她卻失去了思維的能力,當他的吻再度落下時,她沒有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