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止了哭泣。
清明通透的喬淇,如此了解她,她是否該慶幸,她其實算是幸運的?
「不如,我們就先訂婚,黎醫師若有意見,就讓他來找我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住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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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內診台走回座椅,黎醒波目不斜視,俊顏罩霜,冷淡地吩咐病人幾句注意事項後,鏡片後的利目突然往四周看了一下,不耐煩道:「雁容呢?讓她拿個病曆要這麼久嗎?她今天是跟診不是嗎?」
在為後續的孕婦量體重、血壓的美燕背著他咋舌,但還是冒死轉過頭來支吾了幾句:「應該……快回來了,大概……上個洗手間。」
這個林雁容也太混了,開小差也不會找時機。這星期黎醒波像吃了炸藥一樣,已經把兩個新來的護士罵哭了,從前他雖然也不是笑口常開那一種陽光俊男,但也絕少厲言相向,頂多酷了一點,話少了一點,還是迷得病人前仆後繼預約他的門診。現在任誰被他寒光一掃,都禁不住發抖,已經不下三個病人事後拉著她問是否她們做錯了什麼,黎醫師好像很恨她們。
「難不成要我親自上陣做跟診的準備工作嗎?」他繼續發射冷彈。
「我來!我來!」她丟下手上的工作,坐上跟診護士的座位。
「妳來?那產檢的事前工作誰來?去把她找回來,太不象話了。」他說話的嗓音維持著一樣的頻率,就是溫度降到零度,讓人膽顫。
「是,我現在就去!」還沒坐暖的屁股立即彈起來,直奔門口,門一拉,和正趕著回來的林雁容撞個滿懷。
「妳找死!想一去不回啊?」她低聲對林雁容使個眼色。
「對不起!對不起!」近日愈發圓潤的身軀直奔自己的座位,陪笑著把黎醒波要的病曆放在桌上明顯的位置,再悄悄地把一支藍色手機塞到他案頭角落。「病曆室太忙,耽誤了一下。」
他沒說什麼,睨了她一眼,眼角餘光掃到那支手機,眉一挑,寒聲問:「妳哪來的這支手機?」
被問者嚇了一跳,簌簌發抖。「是……是晏江,她剛剛CALL我下去,叫我……還給你,你上次丟在她家……」
「她人呢?」聲音驟然變大。
「剛……剛走。」
「叫後麵病人稍等一下,我有急事。」他霍地站起,也不管目瞪口呆的護士和剛坐下的病人,開門衝了出去。
腿長的他趕到醫院門口不需多久,但熙來攘往的人群鑽動擾亂視線,他費神地尋找晏江的身影,卻毫無所獲,他胸口焦灼,不放棄地沿著門口車道走出廊簷,終於在一輛汽車開走後看見她的長發背影,她獨自一人。
他快步追上她,不發一語扳過她的肩,與她冷麵相對。
「你怎麼跑出來了?不是在門診嗎?」突然看見他,一時忘情,口氣泛喜。
「孩子呢?妳怎麼一個人?」他脫口問道。
她麵色一黯,格開他的手。「孩子是我的,不關你的事。」她轉身便走。
「我擔心孩子不是正常的嗎?妳一個人出來,孩子怎麼辦?」他拉住她,不明白她變臉所為何來。
「我表姑婆從加拿大回來了,她替我看著孩子,不用你操心。」她偏著臉不看他。
「晏江,妳還要拗多久?都一個星期了還不夠嗎?妳到底要我怎麼做?」他按捺著慍火。
他的耐心很少用在女人身上,晏江已是例外,她嚴重地幹擾了他的心緒。
「我沒要你怎麼做,你該負的責任到此為止,孩子是我要生的,不用你管,我不會讓他受苦的。」她扁扁嘴,又想哭了。
「妳是怎麼了?我是真心要和妳結婚的,妳別再鬧別扭了,孩子該有正常的家庭不是嗎?」他困惑地問。
「要找父親還不容易?喬淇等著娶我呢。」她甩頭往前走。
「站住!」他嚴峻的臉孔一端,她登時不敢妄動。「不準再鬧小孩子脾氣,妳再說這件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喬淇若知道妳打從一開始就心懷鬼胎,為了要嫁他不擇手段,妳猜,這個婚事成不成?」
她一愣,頓時怒火中燒,用力推了他一把。「你還說我!從頭到尾知情不說的人是誰?!心懷鬼胎的人是你!」她氣急攻心,淚撲簌掉落,「告訴你,喬淇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是真正愛我的,不像你,就淨掛著孩子!」
「妳說什麼?妳真的要嫁給他?!」他情急地攫住她手臂。
「是!這不是我們當初合作的目的嗎?你何必訝異?」她強硬地回嘴。
他收緊五指,指尖掐進她皮肉裏,她咬牙忍疼不哼聲,隻見他臉容晦暗,緊抿的唇含著蓄勢待發的強大怒氣。她有些畏懼,隱隱察覺自己踩進了地雷區,卻找不到抽腿的機會了。
兩人對峙了半晌,他暗吸門氣,閉了閉眼,強自放緩了繃緊的肌肉,出人意表地笑道:「好吧,既然妳執意如此,我也不阻人姻緣,什麼時候結婚,再送張帖子來,看在兒子份上,我會送個大禮過去的。」
「你--」她霎時語塞,泫然欲泣,天塌了的感覺再次籠罩。
「醒波,你在做什麼?這裏是醫院,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下了車正要走進醫院的黎方,兩手背在身後閑適地走過來,打量著怎麼也兜不到一塊兒的一對男女。
「院長。」她羞窘地甩開黎醒波,不知所措地看著地麵。
「晏小姐,別來無恙,什麼時候光臨寒舍啊?」黎方含笑頷首,似乎並不介意方才看到的畫麵。
「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我現在有事,先走了。院長再見!」她絕望地瞄了眼麵色鐵青的黎醒波,逃也似地跑開了。
他情緒一時不能回穩,沒有說什麼就朝大門走。
「醒波。」黎方語氣加重,和藹的麵容陡生厲色,黎醒波回身麵對父親。「想必她就是楊醫師送你那一拳的原因了。」
楊晉芬不顧形象的揮拳之舉,經當天目睹的病人和護士加油添醋的傳播出去之後,成了黎明醫院最經典的八卦了,楊晉芬隨後轉到另一家大醫院就職,他雖不在乎背後的眾人笑談,老父的嚴格庭訓卻不是他能拋在腦後的。
「你是怎麼行醫的?弄到和女病人糾葛不清,傳出去怎麼解釋?你一向不是這麼不知輕重的。我不幹涉你和晉芬的分合,但晏小姐擺明了是有夫之婦,你和她牽扯什麼?」黎方不常動氣,行事沉著穩健,通常能和員工打成一片,不擺高姿態,也從不設限長子是否要承其衣缽,將來領導醫院的走向。
他對行醫的首項要求就是道德規範,在黎醒波身上他更是自幼耳提麵命,黎醒波一部分的嚴肅來自於此。
然而近日他耳聞的蜚短流長已超過他所能忽視的程度,除了小兒科之花竟能對黎醒波大發雷霆、憤而離職,對晏江超乎常理的關照對待,才是他所不能理解與允許的。在他眼下,病人一律是一視同仁的。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還有門診,先回去了。」他首次無法和老父正麵溝通。晏江的事不但不是三言兩語可說得清楚,也不在父親可認同的範圍內。
「那好,我在辦公室等你,聽你跟我解釋清楚為什麼不是我想的那樣,而真相,又是哪一樣。」
黎醒波沉默了片刻,迎視父親深幽的目光,點點頭,踏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