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黎元洪下令懲治帝製禍首楊度、孫毓筠、顧鼇、梁士詒、夏壽田、朱啟鈐、周自齊、薛大可等八人,其餘皆從寬處理。西南軍務院所提的條件,也是其他各方的想法,大致也已經實現了。所以,唐繼堯、岑春煊、梁啟超、劉顯世、陸榮廷、陳炳焜、呂公望、蔡鍔、李烈鈞、戴戡、劉存厚、羅佩金、李鼎新等撤銷了聯合通電,聲明國家一切政務,靜聽元首、政府和國會主持。
恢複《臨時約法》、重開國會、懲辦帝製禍首,三把大火,燒毀了袁世凱的政治基礎,使“護國”的任務基本完成,國內矛盾緩和,南北統一在表麵上得以實現。
洪憲垮台,袁世凱去世,梁啟超和蔡鍔師生二人便成為當時人望。黎元洪自從做了總統之後,沒有實權,他很希望拉攏護國軍方麵的力量作為後盾。於是身邊的人建議他禮聘梁啟超為總統府秘書長,如果他能北上,以梁啟超的人望和西南護國軍的實力,足以牽製段祺瑞,則政事可圖。黎元洪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就致電梁啟超,電雲:
“屢承來訓,慮遠思深,謀國之心,家居彌篤。泰山北鬥,景仰為勞。亦每知讀禮之時,不敢以閣員相浼,然萬端待理,棼如亂絲,辱以庸才,丁茲危局,設使舊鼎覆餗,淪胥以滅,既負人民望治之心,亦違先生救時之願,竊不自揣,欲以本府秘書長相屈,既無嫌乎奪情,且可資乎論道。先生模楷人倫,萬流仰鏡,倘肯垂念邦國,當不忍金玉爾音。敢布寸心,擁彗俟命。”
梁啟超知道黎元洪並沒有實權,戊戌變法的失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當時的皇帝沒有實權。梁啟超不願重蹈覆轍,所以婉辭複謝。黎元洪隨後數次致書遣人邀梁入京,讚襄一切,並命公府收支處自7月份起月贈津貼2000元,其致梁函略雲:
“自違麈教,裘葛載更。嶺樹江雲,迢迢千裏,雖鱗鴻多便,郵電常通,而仰企之懷,未足罄其萬一也。徐君佛蘇到京,詢悉素履安和,旅祺清適,欣慰不可言喻。國家多故,禍變相尋,賴執事奔走提倡之功,與夫調護斡旋之力,幸得由剝而複,轉危為安。元洪不才,亦獲隨諸君子後,共荷钜艱,凡百措施,均資指導,嘉猷偉略,薄海同欽,此固民國無疆之休,非僅私幸已也!現在國會將開,人心粗定,而茫茫前途,來日大難,一切建設問題,非得宏才卓識如執事者,從容坐論,隨事諮商,長夜冥行,其何能淑?前曾奉上一電,敬迓高軒,適執事儼然在憂服之中,哀毀已甚,未便固請,然引佇足音,寸陰若歲,自夏徂秋,虛席以待者,亦既三閱月矣!屈指讀禮之期,行滿百日,為國奪情,萬民所望,睹此危局,寧忍恝然。伏乞台從北來,克日命駕,慰我饑渴,示我周行,九頓以請,幸毋遐棄,鑒此微忱。”
黎元洪言辭懇切,梁啟超也為之感動,但是前思後想還是辭謝了。黎元洪又一個希望破滅了,而段祺瑞又獨斷專行,矛盾日益尖銳。
在權限上,以黎元洪為首的總統府和以段祺瑞為首的國務院出現了分歧。這並不僅僅是人事安排和政務處理上的簡單問題,本質上是“法”與“權”的鬥爭。“法”是黎元洪維護自己弱勢地位的矛,“權”是段祺瑞擴大實力的盾,矛盾相爭,使府、院政潮激蕩。
第一次黎、段交鋒是由國務院秘書的任命開始的。徐樹錚是段祺瑞的智多星,段祺瑞很多軍事、政治上的計劃,都是來自他的策劃,人稱“小扇子軍師”。他的父親與段祺瑞是舊交,所以他深得段祺瑞的寵信,恃才傲物,十分自負。
1916年7月,段祺瑞要提拔徐樹錚擔任國務院秘書長,讓張國淦幫忙向黎元洪提出這件事。但是黎元洪一聽到這件事馬上就否決了,堅決地說:“徐樹錚這人傲慢無禮,簡直不可理喻。我不能與他共事,也不願意見到他,不要再和我說這件事了。”於是他甩手離開了大廳。
這主要是因為黎元洪在之前的交往中,跟徐樹錚打過幾次交道,也領略過徐樹錚的專橫跋扈。在他的心裏,除了欣賞徐樹錚的聰明才智外,其他的蕩然無存。
之後在徐世昌的調和下,黎元洪終於同意。段祺瑞也答應了黎元洪一個要求:凡重大事項,要報總統。
本來段祺瑞瞧不起黎元洪,從不以“下級”、也就是總理身份去總統府。現在徐樹錚任國務院秘書長,就把所有往來事務都交給了徐樹錚去辦。徐樹錚有時拿文件給黎元洪蓋章,黎元洪就文件事項問幾句,徐樹錚就不耐煩地說:“叫你蓋章,你蓋就是,問那麼多幹什麼?我忙得很,哪有那麼多時間!”氣得黎元洪半死。
接下來,徐樹錚和內務總長、國民黨人孫洪伊大幹一場。在國務會議上,孫洪伊指責徐樹錚的手伸得太長,什麼都管;徐樹錚卻說難道你孫總長做的事別人就不能問嗎?孫洪伊按捺不住,挖苦道:“閣下的大才,我很佩服。隻可惜總理沒有提拔你當國務員。這是國務會議,閣下隻有當上國務員才有資格發言呢!”
兩人各找後台老板泄憤。段祺瑞說:“孫總長也太不像話了。”黎元洪則說:“徐秘書長未免欺人太甚。”
10月18日,徐樹錚拿著將孫洪伊免職的文件去見黎元洪,要求黎元洪蓋章。黎元洪吃驚不小,一口拒絕;徐樹錚連去四次,黎元洪連拒絕四次。最後一次,徐樹錚粗魯地說:“總統不蓋印,就隻能不準伯蘭(孫洪伊的字)出席國務會議啦!”黎元洪忍不住大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徐樹錚傲慢地說:“這是總理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