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月亮門,剛轉了個彎,吃驚地看見小兒子象被追急了的兔子一樣逃奔過來,一頭紮進我的懷裏。

“怎麼啦?別怕,有爹在呢,誰敢碰你!”我緊緊摟住。

小紀追過來,根本沒把我這個保護者放在眼裏,劈手從我懷裏揪出席天,惡狠狠道:“你跑什麼?這碗藥是我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放了不下百味的珍貴藥材,對人體隻有好處沒壞處的,白送給你吃,你竟敢不吃?”

“不吃不吃……”席天的頭搖的象撥浪鼓,以我此生見過他所表現出的最大勇氣對抗著小紀的惡霸,“我就是不吃!”

“你再說一遍!”小紀暴跳如雷。

“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小天勇敢地連說了十遍。(再數數,呃,不對,是九遍……)

“給我灌!”小紀命令捧著藥碗站在他後麵的卓飛文。

卓飛文苦笑道:“人家不願意吃,你就算了……”

“不願吃也得吃,你快灌!”

“籬兒,你看這孩子被逼得多可憐啊,我幫他喝這碗藥算了……”

“你現在已經高得象個拴馬樁子了,還想再長?進門總彎腰不怕累啊?”

我挑了挑眉,這才明白,原來小紀在灌那個“增高樂”的藥,忙道:“我還不夠高,我幫小天喝!”

小紀白了我一眼,“席太爺,你老骨頭老筋的,再吃也沒辦法比席炎更高了,給你喝沒成就感,我就要這隻矮冬瓜喝!”

“我已經不是矮冬瓜了,我比同歲數的男孩子高多了!”席天憤怒地為自己辯護。

“那還不是我增高樂的功勞!你快乖乖給我喝了!”

“不要!”

小紀雙眉一豎,正要發作,福伯上前擺擺手安撫住他,用慈祥的表情和溫和的口氣問小天:“三爺,你吃第一劑時不是很乖的嘛,為什麼不要吃了呢?”

席天扁扁嘴:“你們都說我笨,我也確實有點笨,不過我決不會讓人利用我來害京淮哥的!”

大家都是一呆,小紀道:“你怎麼知道的?…呃,不……我是說你怎麼會認為有人要利用你害樓京淮?”

“那天晚上爹爹說的啊,他比了比我個子後說‘如果再這樣長下去樓京淮就危險了’,我再笨也聽得懂這句話的,我不要京淮哥有危險,所以我不要再長高了!”

我摸摸小兒子的頭,“小天,爹爹記得你小時候一直很盼望將來能夠長得跟大哥二哥一樣高,難道現在為了樓京淮,你要放棄這個願望嗎?”

席天想了想,毅然道:“為了京淮哥,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感動地抱住小兒子:“小天,你真是好孩子……”

小紀哼了一聲,“什麼好孩子,分明是個傻孩子,這世上的事情,哪裏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小天,我來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爹爹和京淮哥同時掉下山穀而你隻能救一個的話,你救誰?”

席天笑了起來:“小紀你亂說,爹爹才不敢掉下山穀呢,他有一次從假山上摔下來大哥就罰他三個月不許吃甜食,要真的掉下山穀的話,大哥一定會罰他三年不許吃的。”

小紀踉蹌一步:“笨!我是說,如果發生意外事故,比如壞人來了,把爹爹和樓京淮全都推下山穀你怎麼辦?”

“你還是亂說,大哥才不會讓壞人把爹爹推下山穀呢,他會先把壞人打跑的!”

“……這樣說吧,假如壞人很多,大哥來不及打,爹爹和樓京淮都被推下山穀了,你救誰?”

“那還有二哥呢?二哥跑到哪裏去了?”

“假如二哥也不在……”

“那還有福伯。”

“福伯也不在。”

“你真的是在亂說,如果大哥二哥都不在爹爹身邊的話,福伯肯定在的!”席天斬釘截鐵地道。

“>_<………”

“而且為什麼壞人會單單隻推爹爹和京淮哥不推我呢?萬一他們先把我推下山穀怎麼辦?還有啊,小紀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能救一個人起來呢?我倒覺得,如果人已經掉下山穀了,我又不會飛,很可能一個也救不起來,如果我有辦法救起來一個人,說不定就可以兩個人都救起來。再說了,京淮哥武功這麼好,他為什麼不跟壞人打,而要乖乖地被人家推下去呢?更奇怪的是……”

“>_<………好了好了,你別說了,算我沒問……”

我躲在一邊偷笑,想不到從來沒輸過的紅牌店小二,竟被小天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的兒子真是個個都了不起。

“這個藥……怎麼辦?”卓飛文小心翼翼地問。

“先收著,等會兒給齊齊吃!”

“為什麼要給齊齊吃?小願又沒罵過你是人妖……”

小紀揉了揉拳頭道:“他更過分!那天吃燒烤因為好吃所以吃得太撐,第二天早上起來胃不舒服吐了兩口,被他看見了,居然問我‘是不是懷孕了’!”

我和福伯一齊將臉側向一邊,拚命忍了半天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時席炎剛好大踏步走過來,問道:“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小天趕緊向大哥報告:“在說小紀是不是懷孕了。”

小紀氣得飛起一腳踢向小天,福伯趕緊手忙腳亂地將那個笨寶寶拉開。

席炎搖頭道:“你們真是太無聊了,都回房去準備準備,在這裏也耽擱得夠久了,明天就起程出發吧。”

“小紀……”卓飛文聽到“出發”兩個字,臉色一變,輕輕叫道。

“你什麼都別說,我要跟席家一起走。”小紀低聲道。

“這個我明白,你們是要去定康對吧?等到了定康請你等我一陣子,我在這裏還有件事必須要辦,等我辦完了就會去那裏找你的。”

“隨便你。”小紀作出不在意的樣子甩手轉身,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開。

席天乖乖地奉戶主之命回房去,福伯不知何時又消失了,席炎扶著我的手肘緩緩走上回廊。

“那個元敏世子,來說什麼?”

“還不是為了他父王暗殺小願的事來解釋和道歉的,說希望我原諒他。”

“你原諒麼?”

“確認他並沒有參與暗殺事件後,我根本就沒記恨過他。”

“那孩子好象……有點喜歡你……,你知道吧?”

“知道。”

“你呢,你喜歡他麼?”

“……喜歡……”

有點意外地停住腳步,看了席炎一眼,他臉上表情如常,隻是淡淡地看著前方。不知為什麼,我三十多年來一直雲淡風輕的胸中湧上一絲滯悶的感覺,加快腳步回到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