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應該不需要重新學習使用槍械。”酈儀微笑著站了起來,“我也該走了,暗紫的人守在外麵,我們也安排了人手,至少今天不會再有什麼事了,你放心休息吧。”
蘇冉放下手槍,也站了起來,“可是我爸身體不好,我得帶他去一趟醫院。”
“能不能讓我們安排一下,明天派人來陪你去呢?”
蘇冉挑了挑眉,算是默許,上前幾步,替女士開門。
“對了,你是怎麼發現那個年輕人不是暗紫派來的助理?”臨下樓前酈儀突然想起了問。
“沒什麼,我隻不過覺得,如果是暗紫安排的,他似乎更應該選擇維康醫院,而不是隔了半個城那麼遠的仁和。”
女警輕輕笑了一聲,揮揮手走下樓梯,蘇冉目送了她片刻,轉身進屋關門,一抬頭,嚇了一跳:“爸,您別拿那個,當心走火。”
葉父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那支槍。聽見蘇冉的聲音,他茫然地轉過視線,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我剛才聽見你們說,有人殺了我的小理,是誰?是誰殺了我的小理?”
蘇冉的心髒漏跳了一拍,急急道:“爸,您在說什麼?我就是小理啊,沒有人殺我。”
葉父看著他的臉,皺著眉頭努力地回想,“不是,你不是,我長得很像我的小理,可是我仍然記得自己的兒子。”
蘇冉的心頭一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幾天前就發現葉父開始頻繁地遺忘近期發生的事情,但非常久遠的事情卻依然記得牢靠,如果他現在已經嚴重到忘了這最近的三年,那麼當然不會認得自己這張冉冉的臉。
葉父把手裏的槍翻了幾翻,看了一會兒,發了一陣呆,又望望天花板,突然轉過臉,慈愛地笑著:“小理,你回來了,爸爸這就去給你做飯。”說完慌慌張張丟下手槍,走進廚房去了。
蘇冉急忙前去將手槍收進口袋,輕輕籲了一口氣,定定神,再跟到廚房門口看了看。
葉父高興地洗著菜,轉頭看見他,熱情地笑著招呼道:“你是小理的朋友吧?我家小理還沒回來呢,你坐一會兒,伯父給你們做飯。”
蘇冉胸口一酸,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忙用手掩了,回到客廳,看到靜靜擺著的電話,心裏才略略有些安定。
雖然是非常辛苦的一天,但無論如何,暗紫明天就會回來了。隻要他在身邊,再緊繃的雙肩,也可以放心地輕鬆下來。
晚上暗紫又打來電話,說是已經訂好機票,是明天一早的航班,十一點多就可以趕到家裏,然後又絮絮地閑聊了好久,卻沒敢開口問酈儀過來說了些什麼。到了後來不再說話,隻是低聲叫著冉冉的名字,一連叫好幾十遍,每一遍都要他答應,到了深夜也不肯掛線,說就算冉冉入睡,也要一直聽著他的呼吸。
蘇冉早上原本有些惱他有事刻意隱瞞自己,聽了酈儀的講述後那點不快早已被疼惜所取代,此刻聽著今生最愛的聲音,心裏隻餘下滿溢的柔情。
最終還是不知何時睡著了,隱隱隻記得愛人遙遙地說“我愛你”,似乎自己回答了一句“我也愛你”,似乎又根本沒有開口回應,仿佛隻是一閃神間,驚醒已是天亮。
撿起枕邊跌落的話筒,裏麵已是嘟嘟的忙音,看了看表,早上八點,暗紫應是已經準備前去機場。起身走出臥室,葉父坐在桌邊發呆,早餐還散著熱氣。
蘇冉急忙洗漱整衣,匆匆吞了幾口豆漿,剛收拾好皮包,門鈴就響了。
來接他的除了酈儀外還有個金發藍眸的男子,門一開就撲過來抱著蘇冉哭得稀裏嘩啦,一直哭到車上還不肯停。
“他就是傑瑞,一向比較愛激動的。”酈儀無奈地解釋了一句。
到了維康醫院,蘇冉好不容易哄得傑瑞鬆開了手,扶著葉父下車。因為早有安排,所以直接就被領到了裏麵開始做檢查。
葉父的症狀看上去極可能是老年癡呆症,所以檢查持續的時間很長。傑瑞和酈儀陪著蘇冉坐在走廊等候,都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靠著坐椅硬硬的靠背,看著淡綠色的牆麵,蘇冉突然想起歆歆死去的那一天,想起了喬京生絕望的眼睛。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看著心愛的小孩一步步接近死亡,京生的心裏,忍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疼痛呢?是希望保留永遠的記憶,還是希望全然的遺忘呢?
這個矛盾就如同他封存在自己辦公室的那十幾卷錄影帶一樣,明明是追逐著那個孩子不停地記錄,卻錄完一卷就收藏起來,不允許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任何人去翻動。即使是暗紫,也隻能搶在他封存之前拷貝下一份來,放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偶爾拿來與自己一起看上一看。
如今的喬京生,也許是在北京,也許是在地球的不知哪一個時空,當他不再追尋那根已經斷掉的風箏線後,可還會有勇氣重溫錄影帶中那些過往的畫麵?
蘇冉按住胸口,輕輕喘了一口氣,慢慢地站了起來。
“冉冉,你不舒服嗎?”傑瑞關切地詢問道。
“不,”蘇冉搖著頭,“我想起那個光碟,放在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