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總有什麼事,是教人遺忘在時間洪流的;總有什麼人,會擱在心底一輩子不曾或忘。隻要永存當時的感覺,那麼時間會將此刻化成永恒,伴你到老。

宇悠幀擁著尹灝縈的肩,望著眼前的宇家大宅,喟歎不已。

他們這趟是要回京師。半年前自江南到大漠定居後,他們過得很好,尹灝縈放棄了報仇一事,打算要跟他一世。“我不想報仇了,宇冀當年雖然害我一家百多口死於非命,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何況宇熙倫變成這樣,宇家想必是一片愁雲慘霧,這對宇冀來說就已經夠了,這比讓他死亡更痛苦。”當時,他在問她是否要跟著他時,她同他說了這樣一番話。

八個月前,君雪凝過世,宇熙倫將她葬在蘇杭,並且在她的墓前守上三個月。三個月後,他起程回京師,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原本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斂下他昂揚飛翔的羽翼,變得不近生人,不苟言笑,淡漠的神情常望向遠方,仿佛想從那裏找出什麼來。他並未做出任何自殘之事,也沒有虐待自己,以慰君雪凝在天之靈,但他的身體不知為何卻一日不如一日,看了大夫,大夫隻道他無大礙,應是操勞過度所致。

他無能為力,隻好在半年前與宇熙倫分道揚鑣,宇熙倫回京師,而他和尹灝縈去大漠過騎馬牧羊的日子。

直至半個月前,京師傳來消息,說宇熙倫病重,他與尹灝縈連忙趕路回京師,無論會不會見到宇冀,如今宇熙倫勝過一切。

輕敲了門板,家仆前來應門,見到是宇悠幀,趕忙請他進屋。

“宇少爺,老爺已經等你很久了,你終於來了。”家仆顯得鬆了口氣。

因為宇家尚未承認宇悠幀的存在,所以家仆也隻敢叫他宇少爺。

宇悠幀點頭,跟著他進屋。

瞥到高掛的白燈籠,他心生不祥,忙捉住家仆問道:

“你們家少爺呢?還好吧?”為什麼他會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

“少爺……”家仆麵露哀淒,抽抽噎噎了起來。“宇少爺,你一進大堂你就知道了。”話完,家仆哭著先走入大廳。宇悠幀握緊拳,與尹灝縈對望了一眼,隨後踏進了宇家大廳——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宇冀佝僂、如風中殘燭的身子背對他們,正拈香祭拜,大廳上之人皆是哀痛神色,有的甚至頻頻拭淚。

他望向了大堂的中央。

宇悠幀幾乎不敢承認,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見到了他兄長的靈位,直聳地擺在大廳的供桌上——

“少爺等你不及,三日前過去了。”

最後,他耳裏隻剩這句話。

???

白茫茫的雪落在杳無人跡之處。昨日晚上,京師飄下今年入冬的第一場瑞雪,瞬間,整座城隻剩下一片死寂的顏色,亮麗卻刺眼,映照出人世悲哀及無窮無盡的孤獨,而銘心刻骨的愛戀,已不複存在……

宇熙倫的遺體在今日下葬,寧靜安詳的神態沒有被病魔纏身之人該有的痛苦,他隻是閉上他燦爛如星的瞳眸沉沉地睡去了,不再醒來。

歎息、哭泣成了宇家大宅的唯一寫照。

宇悠幀再度趕來,親眼見到宇熙倫被安置在大廳上的遺體,未置一詞,仿佛早已看透般,僅隻是為宇熙倫再拈了一炷香,而後揚長離去。

臨走前,他再望了望宇冀老邁的軀體一眼,眼瞳沒有對他的一絲恨意,隻是痛,失去手足的痛。

而後,他飄然遠去。

過去的沉重、悲淒、辛酸及痛心都將留在過去,許多事已成了無法挽回的結局。蒼蒼白雲之下,人世的希望如此渺然虛無,要如何真正握住心所懷之事?他不知道。而宇熙倫選擇了忠於自己的信念。就算再痛,也是荒蕪塵囂中一則被人遺忘的信仰罷了,如何拾起呀?他們的凡人之身,早注定了無能為力,隻能浮浮沉沉,隨波逐流。

再怎樣傷心,都會過去的……

踏出宇家大宅,望向遠方,宇悠幀淡出若有似無的笑,瞳中的哀淒顯得那樣荒涼及不馴;無論他再怎麼做,已經挽不回宇熙倫。

再也挽不回來了。

尹灝縈站在離他五步遙,望著他,然後,朝他飛奔過來,投入他懷中。

所有的事,都已過去了。

???

兩人決定離開,在宇熙倫下葬的幾天後。

望著茫茫白雪,宇悠幀摟著尹灝縈,望著原本叱吒一時、如今卻蕭條不堪的宇府,輕歎了口氣。他對尹灝縈道:

“灝縈,今年的雪,好冷。”

尹灝縈抬眼望他,溫柔對他笑道:

“有我在你身邊,什麼雪都不冷。”緊摟著他的手臂說明她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