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陽恍然,想來也是,自己聰明,別人也不是傻子。早就有前任知縣猜到問題出在口水湖,而且其中也不乏修煉者,像他這樣潛入湖底調查也很正常。
那顆圓珠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是那顆圓珠使得湖水可以澆灌出晶梨,那便不能碰。
誰也不能保證,那圓珠碰了會怎樣,會不會損壞?會不會換了地方就不再有功效?
萬一湖水沒用了,晶梨就斷貢了,誰來承擔這個罪責?七品知縣或許在老百姓眼裏那是高高在上的父母官,可在朝廷眼中,隻是芝麻官而已,殺一個算什麼。
想到這裏,潘陽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先謝了傅葛的好意提醒,再跟月詠大致解釋了一下,揮揮手,收工回家,打算回去從長計議。
沒想到,回去也不太平。
一個小男孩,似乎是餓得發昏,低垂著腦袋,晃晃悠悠慢慢靠近正走向縣衙的潘陽三人。
“小子,讓本官免費教你一課,想殺人,得先學會怎麼隱藏殺氣。”錯身之際,潘陽淡淡說著,一巴掌橫扇。
那個男孩子袖中的匕首還沒來得及抽出來,就被這一巴掌扇得飛了出去。
潘陽下手挺重的,沒辦法,誰讓這個自稱“屠狗大將軍”的小子不長記性,明明上次已經放他一馬了,再不重手教訓,可不是每個當官的都不殺小孩。
“住手!”一聲怒喝,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突然從縣衙衝了出來,將小男孩抱在懷中。
潘陽雙目一眯,冷笑道:“怎麼,秦明大人,你這個縣丞,要管本知縣嗎?”
秦明檢查了那個小男孩,發現沒什麼大礙,但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匕首,頓時臉色鐵青。
不管有沒有成功,刺殺朝廷命官,殺頭是絕對足夠了。
秦明還沒回話,縣衙中又衝出了一個精壯漢子,背後還有一大堆衙役。
潘陽一看,盯著精壯漢子再次冷笑道:“甘布甘縣尉,你來得正好,你負責刑名,這個孩子意圖刺殺本官,你說該怎麼辦?”
空氣頓時猶如凝結一般,沉重無比,秦明、甘布等人頭上直冒汗,可是就是說不出話來。
潘陽樂得如此,他一直自認是個好人,也想做個好人。可是初來上任,除了一個傅葛,這些人全給他擺臉色,擺明了一副要跟他這個閹黨劃清界限的樣子。
你們不是自詡好人?你們不是不屑與閹黨為伍?那倒要看看,你們打算怎麼救這個孩子?要不要向我這個你們不齒的閹黨求情?
最終,還是秦明抬起他那蒼老的頭顱,眼神落寞無比,向潘陽拱手施禮說道:“陽知縣,這個孩子叫秦劍,是老夫族孫。就昨晚,這孩子的母親因為饑寒交迫,活活餓死了。而他父親,因為自責,上吊自殺。老夫求大人,網開一麵,饒了這個孩子吧。”
“噗通”,精壯漢子甘布雙膝跪地,也哀求道:“陽知縣,卑職也求您了,我這破縣尉不做也罷!”
“噗通”聲接連響起,衙役們跪了一地。
“嘖嘖,”潘陽咂咂嘴,苦笑道:“明明本官才是受害者,怎麼感覺反而成了惡人?想不通啊想不通…”
還沒等他說完呢,屁股上就重重挨了一腳。
事發突然,連潘陽也沒反應過來,就摔了個狗啃泥。
回頭一看,月詠一隻白花花的大美腿,還保持著飛踹的姿勢。
拜托,再怎麼說,你也是閹黨一派好不好,到底幫誰啊,潘陽苦笑。
拍拍屁股,潘陽沒再多說什麼,徑直回了縣衙。
當天夜裏,潘陽收獲了一顆大圓珠子。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陽帆忝為鬆淇縣知縣,瀆職枉法,致使晶梨樹全部枯死,著即革職,押送京城,斬首示眾,欽此!”
伴隨著六月飛雪,一輛囚車緩緩開出鬆淇縣城。
縣丞秦明低下了他蒼勁不屈的頭顱,眼中含淚。
縣尉甘布再次跪倒,這次他跪得心服口服。
“威武!”衙役們兩頭站定,奮力敲打著手中的殺威棒,揚天怒號!
還有那黑壓壓跪倒的一片,那是鬆淇縣的百姓。
潘陽脖子上戴著大枷,努力合攏被被拷著的雙手,遙遙拱手,一路無話。
多年以後,鬆淇縣的老人總愛對小孩子們說:那一年六月啊,天降鵝毛大雪。咱縣的晶梨樹漫山遍野,全枯了;咱縣的人,也全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