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勤隻看得見外間,但見收拾得十分精致:一簾花影,四壁圖書。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掌櫃的這樣喜歡看書的。
漫漫長夜,她就是這樣,倚燭獨閱麼?
一隻小小的黃花梨梅花式六足香幾,上頭供著隻青花添彩梅瓶,幾支虞美人斜斜插著,細幼的枝頭支持著豔麗的花朵兒,看上去甚是弱不禁風,卻又頑強撐著,不肯服輸的樣子。
四麵粉牆,半點書畫全無,地下水磨青磚,洗得幹幹淨淨,透出逼人的碧色來。靠窗下一隻書案,上放一個古銅壺,插著幾枝竹箭,宛轉日光投射進來,顯出斑駁的光影來。
正看得有些入了神,劉勤聽見曜靈的腳步聲,帶著衣裳的綷粲聲,從裏間走了出來。
“怎麼你還不坐?”曜靈徑自走到屋子中央一張黃花梨螭紋小長桌邊,劉勤這才看清,原來她手裏,正捧著隻戧金彩漆龍鳳紋方勝式盒。
曜靈自管自地坐了下來,將盒子放到桌上,然後方將一雙貓眼轉過來,直看著劉勤道:“這裏頭有些銀子,還有一對金筐寶鈿鴻雁銜枝紋金梳背。是我娘的東西,舊是舊了些,可是成色很不壞。劉勤你收了去,銀子娶親時用,頭麵就給了吉音姐姐吧。當是我做掌櫃的,給你們的喜禮。”
劉勤的心,如沉入深不見光的海底,他張了張口,一肚子話,吐不出半個字來,身子也沉重地支持不住,遂倒在了桌邊的一把青花仕女圖坐墩上。
曜靈看著對方,劉勤其實長得一點不像是人家的夥計,她在心裏暗暗地想,麵白頤豐,長眉秀頰,是個有福之相。
“到時候穿幾件鮮亮顏色衣服穿出去,誰不當你是個公子爺呢?”心裏想著,曜靈口中便說了出來。
劉勤一下子惱怒起來,他才不要做什麼公子爺!想起來就叫他生氣,尹曜靈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白枉了他這許多年陪在她身邊!
劉勤硬繃繃地直著從墩子上站了起來,說話口氣也是前所未有的生硬了:“掌櫃的當真有心!不過辦親事的錢我劉勤總還攢得出來!就不勞您費心了!”
曜靈坐著不動,像知道對方會生氣似的,一雙流盼生光的貓眼,圓融伶俐地看向劉勤:“你怪我,派你下去?”
劉勤滿腹真火,無法認真表達出口。
曜靈得不到對方的回應,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知道,你怪我派你下去。可莊上那麼重要的差事,放眼鋪子裏,人多是不假,除了你,我還能信得過誰呢?”
一句話將劉勤的火全壓了下去,他垂頭沉默片刻,又慢慢坐了下去。
是啊,她最信任的人,原就該是自己!
曜靈見劉勤好像不再生氣,便將那盒子向他所在方位,輕輕推了過來。
劉勤呆了片刻,強壓住心中鬱悶,慢慢接到手裏來。
“打開看看。”見他半日不說話也不動手,曜靈便催道。
劉勤悶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冷笑道:“銀子我是見過的,也不必看了。那頭麵原不是給我的,更不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