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張福平忙將自己說了一半的話頭丟下,又去接那茶盤,上頭四隻小碟子,都是些鄉野小物,點茶配喝用的。
張福平親自動手,將碟子搬去桌上,不好意思地看著岑殷曜靈道:“沒想到世子姑娘真在這裏用我莊上茶點,因此並沒特意預備,這裏隻是我們平日裏下茶用的點心,太過簡陋,叫二位見笑了,怠慢之處,望二位海涵!”
曜靈聽他最後一句熟練得很,知道是平日招待慣了的,便輕輕勾起嘴角,微微含笑道:“莊頭好客氣!平日想也是如此?我們卻不是那樣拘謹之人,若不然,也不在這裏用茶吃點心了!莊心倒不必如此小心,張媽媽和張娘子更不必那樣害怕,到底我們隻吃點心,不吃人的!”
一席話說得屋裏氣氛頓緩,張家娘子幾乎是張大了口,呆呆看著曜靈,心想這姑娘模樣長得出眾也罷了,原來這樣平和近人?從來不知道,原來貴婦人中,也有這樣一號。向來她們看見自己都好比看 見一塊木頭似的,不鄙視已是很好了,什麼時候如這般和顏悅色地跟自己說過話?更別提是句笑話了!
張福平愈發不好意思,嘴裏隻嘿嘿地笑,隻知道說請用二字。
於是岑殷曜靈放下茶碗,眼光隨即向桌上看去:四隻小碟,一隻放著六隻茶葉蛋,一隻不知什麼葉子裏,裹著六隻糯米團子,一隻切著一小撮醬的不知什麼肉,最後一隻,漆黑錚亮的十幾片,壘在一處,好像一堆銅皮。
“這是什麼東西?!”青桃叮當亦湊上來看,別的也罷了,都認得出,唯那銅皮,眾人皆看不出是什麼,叮當最是憋不住的性子,當下就搶著問了出來。
張福平想了想,便推他娘子,婦人此時受了曜靈剛才笑話的鼓勵,膽子已大了許多,這時見自己丈夫推搡自己,便壯了膽走上前來,結結巴巴地回道:“回,回姑娘,的話,這是我,莊上自家製的茶幹。”
茶幹?!
叮當再次大叫了出來:“這怎麼是茶幹?揚州富春茶社的茶幹我吃過,哪是這種模樣?人家是白白細細的,你這是把人家怎麼了?倒整得經了十八層地獄出來似的!”
一屋子都笑了,張家娘子心想,難怪,主子會說笑,帶動的手下丫鬟也這樣能說會道。
“確實這是茶幹,”張福平見自己娘子又似吃了舌頭般說不出話,隻得自己上來解釋:“我們這裏的,不比外頭,因我老娘家在徽州山裏,這是她老人家祖上傳下來的方子。。。“
不料他話音未落,剛才貌似羞澀見不得人的老婦人,竟自己走到桌前,開腔道:“不錯,是我老家做法。世子姑娘有所不知,這茶幹經外頭賣來,尚不中用,需得用剛才二位所用之山茶,將豆幹醃漬風幹,再醃漬,再風幹,如此反複數十回,因此變得如此模樣。不過味道麼,嘿嘿。。。”
岑殷望著老婦人張開沒幾顆牙的嘴,笑得老樹皮一樣滿臉起皺,不覺也合著笑了起來,又看曜靈,意思你覺得如何?敢於一試麼?
曜靈貓眼圓瞪,心想這就將上我了?剛才怪茶且嚇不住了,更別說這茶兒子,茶幹了!
岑殷尚未來得及反應,隻見曜靈手起嘴合,一張黑呼呼,幹憋憋的銅皮茶幹便消失在她櫻桃明玉般的小嘴裏了。
“姑娘!”青桃驚呼聲尚斷,叮當接著便是一聲大喊:“世子!”
岑殷自然不能讓曜靈獨美,很快也就跟上,向嘴裏塞了一塊。
青桃叮當互視一眼,心想這二人出門前是沒吃早飯是怎的?怎麼看見茶和點心,都跟餓虎撲食似的?
半天屋裏沒了聲音,隻見曜靈和岑殷,皆十分費力地跟嘴裏的銅皮較勁,左三下,右三下,二人皆皺起眉頭,直到嚼得口水快幹了,終於還是曜靈占先,咕嘟一聲咽下口中之物,然後長歎一口氣道:“好東西,想必我的牙口也確需這樣的錘煉!”
岑殷牙酸得說不出話來,隻勉強將碎渣吞進肚子裏,忙又就著桌上殘茶喝了一口,方才說得出話來:“好家夥!實與銅皮有一比!“
張福平有些慌張,這什麼意思?是好是壞?不過看著二位牙似乎都沒掉,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本來就說吧,這東西不好端上來,幾醃製幾風幹的,你就想那個嚼頭吧!這二位是貴人,哪裏用得習慣?可老娘非要,這下可好,張福平想想,脖子後頭冒出虛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