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由門敞開處傳出一曲妙音勾住,竟然移不了步子。那悠揚琴聲如戛玉鳴球,萬壑鬆濤,清婉欲絕。令人恍如誤入瑤池鳳闕。
晏落正聽得入神,忽在這天樂之中又混入一絲繞梁音——
“彼何人斯?其心孔艱。胡逝我梁?不入我門?伊誰雲從?維暴之雲。”
晏落一驚,這詞中之意,分明是在抱怨門外之人過門不入。撫琴唱曲之人莫非有神通之能?否則從何得知已自己門外偷聽?
不待晏落細想,歌聲戛然而止。門自內打開,探出身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中車府令趙高。
“晏落參見中車府令。”晏落見是趙高,趕忙垂首行禮。
“你為何會在此地?”趙高冷聲問,同時已自門內而出並隨手帶上了門內風光。
“屬下……屬下一時走錯了道,誤闖此地。”
“嗬。”趙高冷笑一聲,目中露出一絲與英武麵容極不協調的陰狠來,“是因為有大皇子撐腰,所以未將他人放在眼中吧。”
“屬下不敢。”晏落完全沒料到趙高會這樣不給情麵地直斥自己,甚至連扶蘇都帶了進去。
“晏落,別怪趙某人沒提醒你。”趙高說時,唇邊溢出一個含糊的笑來,話語卻半點也不含糊,“若再靠近這禁地一步,無論你身手多了得,都斷叫你沒有生還之路。”
晏落對上的那雙眼,不由心上一顫。好冷的一雙眼。究竟是怎麼樣的往昔,讓這人會有如此一雙寒徹人心的眼。
“晏大人,您回來了。”
晏落還未邁入屋內,便被一張迎麵而來的笑臉給驚住,這個小宦官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房裏?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晏落沉著臉厲聲問道。
“大人……小人……小人是扶蘇公子派來侍候您的。”那宦官被晏落嚇得話都說不利落。
晏落點頭,這才憶起昨晚扶蘇曾提及要給自己指個宦官的。沒料這皇子辦事倒是利索得很,才大清早,人就已經到了。
“起來吧。”晏落說時語氣稍稍轉柔,“叫什麼名字。”
小宦官一聽,連忙答道:“小人姓高名升。”
“嗬。”高升?這個名字還真是討彩頭。不過,怎麼總覺得扶蘇是故意給自己這“落”找來個“升”的。
“晏大人,扶蘇公子方才吩咐,讓您即刻就去他屋內。”扶蘇公子可是主上的主上,高升不敢怠慢了。
“知道了。”
晏落大步跨出房門,叩響了隔壁扶蘇的房門。
“誰?”扶蘇低緩悅耳的聲音自房內傳出。
“回公子,是晏落。”
“進來吧。”
推開房門,古樸雅致頓現眼前。這還是晏落第一回得見扶蘇房內布置。若不是早知其身份,還真道是哪個風雅儒士的居所。
扶蘇擱下手中毛筆,“你來了。”
晏落詫異地注視著那根前端插著密密畜毛、後似管筒的奇物,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何物。
“這是蒙將軍做的毛筆,前端是狼毫。”扶蘇見他一進房便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毛筆上,擱下筆來為他釋疑。
“毛筆?派何用場?”晏落興致勃勃地問。
“可沾墨直接書於竹簡、帛布上,而無須刀刻。”扶蘇說著,沾了些墨示範給晏落看。
“此物果然妙極。”晏落目不轉睛望著那小巧玲瓏的筆,當真是比刀筆省力許多。這樣好的東西,也隻有深宮裏的皇親重臣才能享受得到吧。
“未必真妙。若非蒙將軍般神勇,想得狼豪,談何容易。”何為妙,能者之能罷了。
“羊毫兔毫難道不行?”縱然是毛質柔軟了些,但隻要將毛紮得密些,應該也能書寫才是。
“毛筆之事自有專臣負責。我傳你來,另有要事需你去辦。”扶蘇說著,踱步至窗前,放下抵窗的竹竿。
“公子請吩咐。”
“這裏有二十兩白銀。你去見一個人,將銀子給她。”扶蘇指了指桌上早已放著的錢袋,“不過,萬不可泄露是我派你去的,隻道是負她之人相贈的銀兩即可。”
晏落疑惑地看著桌上銀兩,“我在哪裏可以尋到此人?”
“城東留樂樓。那女子名喚音娘。你讓她拿了銀兩去買田置宅,尋得良人便嫁了,別再思念負她之人。”扶蘇說時,手中那支沾了濃重墨汁的筆,正在竹簡上龍飛鳳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