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回來的!”扶蘇起身,踱步至窗前。
抬頭時,但見一輪明月當空。父皇微服出宮,卻是騎著白馬獨自驚惶回宮。
“晏落救朕於危險,回宮必有重賞。”
告天下黔首,微服之時悍匪已被誅。可其實那匪賊卻與晏落同時消失於鹹陽城。
翻遍整個關中,整整大索了二十日,卻音訊全無。
“對了公子,晏大人除了刻簡,平時還喜好侍弄花草。”高升從角落中取出那盆奇特的竹子來。
“鳳尾竹?”扶蘇見竹,原本舒展的眉微微擰起。
“原來叫這名字。晏大人將這鳳尾竹視作珍寶。你看,還怕它凍壞了,裹了皮革。”高升說時並沒有注意到扶蘇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宮中並無此竹,他是從哪裏得來的?”扶蘇冷聲問道。
“奴才不知。”高升見扶蘇臉色不對,一時也慌了,不知是鳳尾竹犯了忌諱,還是送竹人有問題,“晏大人隻說是好友一片心意。並未細說是何人所贈。”
“好友!”扶蘇盯著那盆燦爛無比的鳳尾竹,眼中寒光乍起。
扶蘇望了望手中那塊錦帛,又抬頭看向眼前那塊匾額。“留樂樓”三個漆金大字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光亮。
晏落自那日侍駕出巡後,便再無音訊。黔首隻知父皇在蘭池遇刺,匪類被誅。而事實真相卻是,匪類出現在鹹陽城內,且父皇帶出的四個侍衛,三亡一失,那悍匪亦無蹤影。
“晏武士在鹹陽留樂樓內。”探子送上這道密報時,他也是一怔。可想到那曾是音娘所在之地,因此晏落必然也認定那是全天下自己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可惜的是,他那聰明的武士又猜錯了。
領路的小婢將扶蘇引入東廂房。待扶蘇坐定,端上果盆、糕點。
“小柔姑娘到。”隨著門外小廝一聲高喝。珠簾被左右分開,一位佳人姍姍而入。
四目相對,皆是一驚。
果然是她!
“晏落。”一雙黑瞳幽幽注視著顧盼生姿的人兒。當初被呂雉一語點醒,早知她是女兒身。可今日一見之下,始知知道與看到之間,隔著十萬八千裏的不同。那樣纖細的眉、溫柔的眼、小巧的唇,無一不是女兒家嬌態盡現。
“公子說的是誰?奴家是小柔。”晏落露出笑來,略施粉黛的容顏明媚動人。
這一笑,勾得扶蘇心上一動,隻望著她不語。
“公子,您還好吧?”巧笑倩兮。
“沒事。奏你的曲就是。”扶蘇隨手拿起一塊糕點來,卻沒送入口中。
一首《鹿鳴》緩緩終了。扶蘇唇邊微微露出笑來。
“留樂樓將你留下,也不怕砸了鹹陽第一的招牌?”扶蘇語含嘲諷,那首《鹿鳴》她彈得支離破碎。任誰都能聽出那琴音中的心緒繁亂。
“奴家近日身體不適。還望公子海涵。”避開扶蘇闃黑的眸,嬌語軟言地俯身告罪。
“是身體不適?還是心虛慌張?”扶蘇冷顏緩步逼上。心中已如澄清湖麵,眼前這嬌俏佳人便是那個曾經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武士晏落。
“奴家不懂公子在說什麼。”被點破心事的人微微後退一步,已拉開與逼近者之間的距離。
扶蘇黑瞳微眯,右袖已有冰刃閃爍。
“刷”的一聲,一道銀光破空而出,扶蘇袖中那把短劍已經直逼眼前人而去。對方不及細思,本能反應,以手刃劈向扶蘇右腕。卻在要劈下的那一刻,被扶蘇左手擒住了手腕。
“連招術都與當初在客棧時一般。”低緩的聲音如烙鐵般深深印下。燙得佳人臉頰一燙,無從否認自己是晏落的事實。“啊!”被打鬥聲引來的小婢,一見扶蘇竟然越禮緊握著小柔姑娘的手不肯鬆開,不由失聲叫了起來。
扶蘇聞聲,本能地鬆開手,雙目卻仍停留在她眉眼間。同樣的眉眼,怎麼一變成女子,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究竟還要不要帶她回宮?她一介女流,對自己的計劃可能全無用處。
趁扶蘇分神之際,晏落忙欲奪門而出。卻被扶蘇張臂攔住去路,“你以為躲得了嗎?”
晏落強定下心神,朝向扶蘇道:“公子這又是何必。喜歡小柔的曲子,常來捧場就是。”
“嗬。”扶蘇冷冷一笑。她以為離開了鹹陽宮,換上女裝,改個身份,自己便拿她沒轍了?
黑瞳移向那個眼神倔強的人,這樣一雙眼,他再熟悉不過了。瞬間,心間已有了定奪。無論怎樣,她非回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