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明修棧道四鄰吊孝(1 / 3)

夏州,本是黨項人和西北各族人的政治軍事中心,平日便熙熙攘攘熱鬧非常。首領大喪,左近各族帳的人,以及歸定難軍管轄的各族人,早已經聞風而至。接著,散落在河東隴東、河西走廊及渭南漠北的邊遠黨項人,也都陸續來了。

特別是其中的大姓,衛慕、野利、熟倉等,更是結駟連騎、盛裝而來。一時間,夏州城顯得比往昔的集日、節日更紅火。人接踵比肩,駝馬銜尾塞街。三街六市,到處是人和牲畜。除去黨項人和漢人外,有吐蕃人、回鶻人、突厥人、匈奴人、契丹人、韃靼人、女真人、鮮卑人等,甚至還有西域黑衣大食等國人。或投館驛,或隨心所欲地在城內或城外搭帳篷安營紮寨。

而令李繼捧望眼欲穿的朝廷使臣、各州刺史及李氏宗族長老軍主們,卻遲遲不到,並且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來一大群。李繼捧等人送李繼遷出東門,回來還沒坐定,就有人稟報說,契丹吊唁使臣到北門。李繼捧聞迅有些慌亂,雖然北方有土地與契丹接壤,但並無正常往來。特別是歸依宋朝後,與契丹成了敵對雙方,更加斷絕一切往來。他們怎麼會突然派使臣前來?李繼捧便問雜謀月:“阿月,你看這、這如何處置才好?”

雜謀月苦笑道:“十八弟說的麻煩和可笑,這就應了。可笑沒到,麻煩先來了。按說這種往來得經過朝廷允許,可朝廷遲遲不來人,咱們也不能將吊唁的客人阻滯在城外,等上一月二月。誰讓咱有這麼一個好強鄰,隻能走一步說一步,說不得隻好笑臉迎接。”

李繼捧為難地說:“朝廷會怪罪的。”雜謀月冷笑道:“你以為不讓契丹使臣進城,朝廷就不怪罪了?隻要咱不給朝廷貢獻馬匹,那就無論怎麼做都不對。給不給朝廷馬匹?”

李繼捧搖頭道:“不給!馬匹絕對不能給!”雜謀月一笑道:“爺還不算太糊塗。其實就是給了朝廷馬匹,趙老爹也不會放過咱們。得了馬匹,他還想得到牧場田園哩。咱們本來也不靠趙老爹吃飯,怕他做甚?不過是虛與委蛇。大開城門,隆重迎接契丹使臣。”

契丹使臣是新任東南招討使韓德威,漢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頭戴白貂皮帽,身著白貂皮袍,絡腮胡子,喜眉樂眼,一見李繼捧,收起笑顏,沉痛地說:“我主聞繼筠大帥仙逝,非常震驚與悲痛。特命德威前來,表示哀悼!”李繼捧致謝。韓德威毫無大國使臣的傲慢,堅持著先去李繼筠靈前吊唁過,然後才進館驛休息,令李繼捧等感激得很。

韓德威頭天午後到夏州,宋延州都部署尹憲第二天傍晚到。尹憲遵照朝廷旨意,秘密陳兵平夏部周邊,嚴密注視契丹與平夏部的動向。得知契丹派韓德威為使臣赴夏州吊唁,急忙也奔赴夏州,結果晚了一步。因為韓德威一行騎馬,而尹憲坐轎,盡管他掌握韓德威的行蹤,卻無法趕上。

尹憲進士出身,三十七八歲,眉青目朗,三綹長須飄拂,下轎之後,沒說去李繼筠靈前拜祭,先去賓館歇息,等李繼捧雜謀月前去拜訪時,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李大人,誰允許讓契丹人來吊唁的?為何將本欽差與韓德威安頓在一個賓館裏?他一個偏幫小吏,回歸野蠻的人,怎配享受與本欽差一樣的禮遇。而且享受的是比本欽差還大的庭院,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眼裏還有朝廷嗎?還有欽差大臣嗎?要有朝廷和我這個欽差大臣,就立刻把韓德威這種漢人的敗類,趕到驛站去住……”

尹憲氣勢洶洶訓斥的李繼捧臉紅一陣白一陣,茫然不知所措,仍喋喋不休,雜謀月惱了,哐啷將手中的茶杯丟到桌上,尹憲一愣,雜謀月氣衝衝地開口:“欽差大人怎了?吃多酒了還是被瘋犬咬了?來到不先去拜祭亡靈,倒說些不相幹的話。咱們倒是想讓你住最好的賓館,可誰讓你來晚了?至於說誰讓契丹人來吊唁的,就更日球怪了。咱們給朝廷報喪多久了,朝廷卻遲遲不來人。沒人報喪的契丹人,反倒跑到你這欽差大臣前麵來吊唁,這是怎麼回事?不要把咱蕃人當球傻瓜耍,咱們心眼兒慢些,可也不是不會轉動。告訴你說,契丹人不能動。你要覺得委屈想走,咱們也不強留。欽差大人,你把自己當欽差,咱們才好把你當成欽差,你若不拿自己當東西,咱們也隻能不拿你當東西。”

尹憲瞠目結舌,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蕃婆居然敢這樣對待他這個天朝欽差大臣,想翻臉,卻怕這個蕃婆真跟他動刀子,想揚長而去,又怕朝廷怪罪,正進退維穀,李繼捧給他下台階了,李繼捧怒道:“阿月,你胡日騾!咋球跟欽差大臣說話哩?沒禮數!”

雜謀月也不願真跟尹憲翻臉,目的已達到,噗哧一笑說:“咱球一個野蠻蕃婆,哪懂得甚裏呀外,還不是想說甚就說甚,欽差大人別見笑,也別見怪,誰讓咱是野蠻人哩。”

“不怪……”尹憲就坡下驢,刻骨銘心地記住這奇恥大辱,將黨項人恨之入骨。

這兩撥人馬剛安排停當,吐蕃六穀王子潘羅支帶著眾多挺胸凸肚眼睛朝天的武士,鮮衣怒馬地出現在夏州城外,高舉節杖,前來吊唁。接到守衛的稟報,李繼捧等人大為驚異。

吐蕃與黨項人是世仇,向無來往,現在突然前來吊喪,不知是何用心。

李繼捧不知如何辦好,便招集眾人商議道:“多少輩子了,吐蕃羌一直是咱們的仇家,逼迫著咱們由西邊一再東遷,後來他們衰敗分裂,各自為政,咱們才算是有了喘息之機,一時也相安無事。這會兒,雖然咱定難軍有吐蕃屬下,可仍然是貌合神離。咱們與他們這些遠在西邊的吐蕃羌,更是素無往來。不知潘羅支突然來此,是何用意,你們說當如何處置?”

老舅爺不等別人開口,伸長他那禿鷲一般的脖子嚷嚷:“這還用問嘛,宰嘍!”

“不成!”李克信反對道:“兩國相爭還不斬來使,何況人家是來吊喪的。依咱說,實話告訴他,兩家沒這交情,讓他回去算了。”

李繼捧便看趙光嗣。趙光嗣沉吟道:“雖是仇家,且無來往,但來者即是客,豈有不接待之理?現有朝廷欽差在此,是不是問問欽差再做定奪?”

“不成。”雜謀月搖頭道:“若是欽差不許他們進城,怎辦?聽欽差的,豈不是遺笑周鄰?不管他用心如何,總該將他接進來,以理相待。這才是為人之道,也免得周圍鄰邦,說咱們小肚雞腸,不懂禮節。還有,不管潘羅支是甚來意,都說明事態有了極不尋常的變化。爺應傳令下去,嚴加防範。特別是應派人去密切注視周邊動向。”

“月夫人言之甚善。”趙光嗣讚道。李繼捧點頭:“就這麼辦。軍兵與諜務,由六爹多擔承些。接待各國使者以及大喪諸事,就按照先前所議,由趙指揮使能者多勞吧。”

治喪大司儀趙光嗣,命人以禮相迎,將潘羅支一行迎至賓館安置下來。第二日,潘羅支以禮求見,趙光嗣在迎賓館接待他,雙方互獻哈達後。潘羅支命人獻上禮物,藏紅花千斤,紅綠寶石各百枚,駿馬五十匹,犛牛二百頭,羊皮藏文佛經一駝,其它禮物若幹,最貴重的是銀底金絲嵌寶石千眼佛唐卡一幅,五彩繽紛、金碧輝煌、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