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變化,兔起鵲落,令殺得興起的袁繼忠不知所措不說,連主帥田欽祚,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袁田二位正疑惑不解,秦翰過來,惋惜地嚷嚷:“這群蕃狗真詭詐!要不然用不上半個時辰,咱家的五千馬軍便將他們包圍起來,全部吞掉。可惜!真可惜!”
田袁二人這才明白,原來是秦翰抄襲平夏軍後路去了,難怪平夏軍跑了。二人心裏有十二分的不滿,也不肯吐露一字。秦翰手中有皇上的金令,上書如朕親臨。有先斬後奏的大權,名曰監軍,實則太上皇一般。田袁二人心中說,抄人後路誰不會。你得分什麼情況。
想抄人後路,得事先埋好伏兵,或繞道而行,兩軍陣前抄人後路,除非傻瓜能讓你得逞。
依田欽祚的計劃,先將李繼遷粘住,雙方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時,再把隱蔽在後麵的五千騎兵派出,兩翼飛進,火速包抄平夏軍,將他們聚而殲之。現在這個不懂裝懂的家夥一攪和,大好的計劃落空,一切全亂套了,還得打起精神聽他醜表功。
其實,田袁二位也是瞎埋怨,以二千人馬,同三萬之眾硬碰,那就不是李繼遷了。
李繼遷避開田欽祚的大軍,依然東殺西掠,氣得朝廷三令五申,對田袁二將大加叱責。
在圍追不靈的情況下,趙官家又增廂兵二萬,並強征鄉兵五萬,依寇準之議,改圍追為堵截,屯兵於山川之口,設障在險要關隘,修城築砦,圈民並寨,堅壁清野,以靜製動。
田欽祚尊旨設重兵於三岔口,親自駐守。三岔口地處夏州、銀州和地斤澤的交通要路之處,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把守住三岔口,李繼遷便無法自由往來於銀、夏和地斤澤。
與此同時,秦翰出了一個陰毒的主意,放火燒荒,將接近關隘砦堡的森林草地,都一把火燒光,造成無人區,讓平夏軍馬無草吃,並防止平夏軍借著森林草原掩護偷襲。
一時間,陝北大地上,到處火光衝天,經月不熄,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給依靠森林草原生存的黨項及各族人,造成巨大的災難和恐慌。同時,也拉開西北荒蕪的序幕。
這麼一來,給李繼遷造成很大困難,補給也成大問題。他的數千人馬,都是馬軍,利於長途奔襲,利於野戰,不善於攻城拔寨。於是,李繼遷同張浦坐下來,認真思考對策。
李繼遷有些焦躁地說道:“張公,宋軍龜縮不出,大肆焚燒森林草原,從根本上斷絕咱們賴以生存的草木,令牲畜馬匹沒有草吃,人無食物,太歹毒了,我軍當如何應對?”
張浦撫摸著與他形影不離的銅簫,胸有成竹,笑眯眯地問:“官爺見過殺龜嗎?”
李繼遷搖頭。張浦笑容可掬地說道:“龜殼堅硬無比,當其把頭縮回腔內時,一時還真沒什麼好辦法捉其頭。於是,有一人便用手指去掘其頭,結果其人的手指被龜咬傷。後來這人學乖了,再不用手指去掘****了,而是用一箸,在龜腔裏捅攪,龜以為是那人手指,一口咬死,再也不肯鬆開。這人用力將****牽出,一刀斬之。”
“妙!真乃妙算!就如此辦理。”李繼遷以掌擊膝,豁然開朗,不無羨慕地說道:“張公,你們漢人的故事就是多。”
張浦微微一笑道:“誰讓漢人比你們多了三千年的曆史呢。如果你們黨項人再生存三千年,你想你們會是什麼樣?那時,怕是你們也會被經驗壓得爬都爬不動了。”
對張浦後麵的感慨,李繼遷已經充耳不聞了,他開始琢磨怎麼削一根大箸,將田欽祚的****調出來。經過數日思索,周密的準備,一支支令箭飛出,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十月,天高雲淡,秋高氣爽,芨芨草、駱駝刺開始枯黃,肥胖的兔子金黃的沙狐在出沒嬉戲,刺蝟偽裝成一塊可落腳的石頭,在等待鵪鶉來上當;一望無限的紅柳,將無定河岸紅柳灘頭映照得血紅,鶴鸛鹿獐等徜徉於灘塗之上,一隻老鳧率幾隻小鳧在水中劃出絲雨般的波紋,射向遠方;沙棘林中鴉雀同歌,坡地塬上羊咩犬吠隨風飄蕩……
在這美好的秋收季節裏,距三岔口四十裏的葫蘆穀裏,平夏軍正在緊張地忙碌。葫蘆穀,山高穀深地勢險要,古來便是虎穴狼巢,除去打獵采藥人,連放牧者也不涉足其間。現在,平夏軍卻在此安營紮寨。這支隊伍人不多,也就是五六百人,由張浦率領。
這日清晨,距離三岔口三十裏的延夏驛道一段穀道上,一隊從延州向夏州運送糧草的宋鄉兵陝西強人弓手近萬人,押送二十萬石軍糧,受到李繼遷的攻擊。鄉兵一麵結陣抵抗,一麵急忙派出多個信差,分別突圍,向駐紮三岔口的田欽祚求救。田欽祚接到求救立時急了,這批糧草若被李繼遷劫掠,夏州及三岔口駐軍,麵臨斷糧的危險。他急令袁繼忠率五千馬軍火速馳援,並派一萬步軍尾隨其後,不僅解圍,並爭取圍殲李繼遷。
中午,袁繼忠率兵突然出現在李繼遷的背後,將李繼遷的兩千馬軍包圍。李繼遷腹背受敵,措手不及,搶占高地,結陣抵抗。袁繼忠大喜過望,準備報一箭之仇,將在地斤澤的失敗,在這一戰中找回來,命人將李繼遷團團圍住,開始攻擊。然而李繼遷搶占了一個塬上,居高臨下,攻擊並不奏效。
袁繼忠求勝心切,一輪接一輪地攻擊,從午後至午夜,發起多次攻擊,雙方的損失都很大,人困馬乏。袁繼忠停止攻擊,埋鍋造飯,準備飽餐之後,稍事歇息,天明發起總攻。結果黎明時分,李繼遷突然開始突圍,五百鐵甲軍開路,山崩地裂雪崩一般,滾滾鐵流自高而下,所向披靡,殺出重圍。眼看著到手的功名富貴就要飛走,袁繼忠哪裏肯放手,率兵瘋狂追擊,緊緊地咬住李繼遷不放。
日近午時,葫蘆穀外突然傳來隆隆的馬蹄聲。緊接著,李繼遷帶著一群殘兵敗將,逃竄進來穿穀而過,隨後,袁繼忠率剩餘的四千鐵騎緊追不舍。葫蘆穀口小肚大,中間狹窄,最狹窄處,僅容數騎通過。李繼遷見一時不能得脫,並不慌亂,返殺迎戰。
袁繼忠大喜,曉諭將士道:“眾將兵聽了,逆賊李繼遷進了絕路,逃不掉了。大丈夫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在此一博!活捉李繼遷者,賞錢十萬千,斬其首級者,賞銀五萬千!給我殺!”袁繼忠的馬軍,大多是蕃兵。隸屬宋朝殿前都指揮使司,名吐渾小底軍。是趙光義當朝後,特別增設對付黨項人的。眾蕃兵聞令精神大振,嚎叫著奮勇向前。
李繼遷的兵馬,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有條不紊地退到後穀中去,一部分前邊的用藤盾掩護,後邊的則箭標齊發,有效地阻止了宋軍的衝擊。雙方糾纏近一個時辰,宋軍攻擊仍無成效,袁繼忠大怒,奮勇當先,督軍攻擊。這時,尾隨的剩餘約九千宋步軍,也追殺至穀中。宋步軍全部入穀後,突然,兩邊山崖上殺聲四起,鼓角喧天,火箭如蝗飛奔穀中,火花飛濺,烈焰騰空而起,宋軍一萬多馬步軍全部陷於絕境。平夏軍伏兵,先從穀口放火,待袁繼忠反應過來,已然來不及了,被逃命的馬步軍擁擠著衝向穀腰處。